先帝此举,让高帝功臣产生兔死狐悲之思,纷纷摆出一番要学留候张良‘归隐修仙’的架势。
无奈之下,先帝只好从高帝遗老中,选个新丞相。
放眼望去,却发现可堪一用的候一代们,纵是还存活于世,也都七老八十了。
无奈之下,只好矮子里面拔将军,赶忙封申屠嘉为候,同一天拜相。
长安舆论顿时哗然,丞相‘一代不如一代’的说法喧嚣至上。
身处舆论风暴中心的申屠嘉却顶住了压力,以一身清廉之名望,以及钢铁般的手腕,将朝政打理的有声有色。
美中不足的是,作为汉初功臣一系,老丞相情感上偏向黄老学,偏执不已。
而作为在储位上,被风吹雨打二十余年,一朝得以登基的天子刘启,自是意气风发,立志要超过先祖的功绩,做一番大事业。
一个顽固守旧的老丞相,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将心中恼怒藏得滴水不露,刘启面色柔和的虚扶起申屠嘉,令人看座。
还没坐回御座之上,申屠嘉老态龙钟的声音就传来:“不知陛下朝见,乃为何事?”
申屠嘉今年也快七十了,这一个月来也是忙得脚不着地,主持丞相府归纳汇总上计事务,纵是他身强力壮,也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刘启毫不意外,也不做多叙,开门见山道:“被盗贼都尉上奏,称长安匪盗横行,不知丞相可有何良策?”
闻言,申屠嘉略作沉吟,便道:“依老臣之间,如今唯有召南军入城,以戎京都。”
刘启嘴角剧烈抽搐,僵硬的端起茶碗,低头猛嘬一口,以掩饰不快。
征调南军,说得好听!
宫廷禁卫北军,以及长安卫戎部队南军,皆掌于太皇太后之手。
申屠嘉这句话,是要让刘启去求自己的祖母调兵···
汉室以孝治天下,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不说皇帝,单是官员,若是德行有缺,那纵是有卧龙之谋,凤雏之智,也是不可能任用的。
而德行之首位,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标准,就是其孝顺与否。
自己这么做,若是外界传出‘天子威凌太皇太后’的传言,那他的皇位能不能坐稳,可就两说了!
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刘启强装出一幅古井无波的面色,柔声问道:“若是调细柳营入城,丞相觉得如何?”
申屠嘉惊而起身:“陛下不可!”
“细柳营设立初意,本就是北戒边墙,东慑关东诸侯;贸然调动,若有万一,天下必将动荡!”
“依老臣之间,陛下不如拜见太皇太后,面呈厉害,以调南军方为上策。”
对于后宫乱政,不只是皇帝心里打鼓,朝堂官员心里也是忌惮不已。
太皇太后,皇帝祖母,这还是汉室头一遭。
吕后以太后之身,便能临朝称制,吕氏外戚祸乱天下十余载!
如今多了个太皇太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年吕氏专政,多少忠臣贤良遭其暗害?
天子之身,九五之尊,人家说废就废!
方言朝堂之上,但凡吕姓,就没有低于两千石的!
三公者,吕氏占其二;九卿吕氏者七!
就这还是因为宗正卿得是宗室,必须是刘家人的缘故!
大家伙壮起胆子铲除吕氏,可不是为了让薄氏专政的!
任何有后宫掌权预兆的事件,都将被朝堂拿着六百倍显微镜仔细查看。
见申屠嘉怎么都不愿松口,刘启也只好作罢,遣人送其出宫。
待其远去,未央宫正殿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破碎声。
“登基为帝,何人将朕放在眼里?”
早就吓得跪倒在殿中的宫女宦官,听着刘启露骨之语,将头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抬头。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诚哉斯言!
正当刘启颓然跌坐在御阶上时,殿后走出一男子。
刘启赶忙起身,将天子冠带整理一番,微微躬身拜道:“老师。”
来者正是当今帝师晁错。
晁错赶忙侧身,继而深拜道:“陛下,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刘启只好直起身,沉声道:“爱卿寻朕何事?”
片刻间,姿态就从恭敬的弟子转换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变脸之快,道尽帝王本色。
见晁错看了看左右,刘启拾阶而上,坐回御塌,沉声道:“都退下吧。”
“今日之事,有敢泄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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