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垂眸看着远处地上的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卫昭神色自然地走过去抱起许辞,将人严严实实遮住,堪堪只露出一小节纤细的手腕,脆弱得彷佛可以轻易折断。
“小姑娘闹脾气,非要带刚认识的人回去,见笑了。”
宝儿看着卫昭眼中厉色,欲言又止,最后只抿紧唇,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她看懂了他的意思,要是她说错话,他会杀了小姐。
这个挨千刀的疯子!
雨水很快冲刷了血迹,留下淡淡的绯色。
容珩转头问宝儿:“你今年几岁?”
宝儿颤着声音回道:“九岁。”
“你爹娘呢?”
“都死了。”
容珩又看了眼卫昭怀中的人,“魏仙长和所抱之人是何关系?”
卫昭冷笑,“昆仑掌门这是审问犯人么?都说了这是我家小姑娘,自小养在身旁,千娇百宠,和别的那些自是不同。”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连容珩都微微皱了下眉。
宝儿双拳紧握,别开了头。
怀中的小姑娘轻飘飘的,像五月枝头吹落的第一朵海棠,恰好落在他的掌心。
卫昭懒得与容珩虚与委蛇,道:“宗中还有事,在下先行一步,来日再备礼拜访昆仑,告辞。”
说完,抱着许辞足尖轻点,踩着竹枝梢头而去。
容珩目送他们远去,看着眼睛红肿的宝儿轻叹了口气。
这是故人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要护她周全。
他还不知道,师尊当年为他批命,其中有八字叫阴差阳错,有缘无份。
兰聿在昆仑东南方,是少见的建在凡世的宗门,一身袅袅烟火气。
开宗师祖原是立意“大隐隐于市”,可惜后辈子弟凋敝,道心不坚,看不破参不透万丈红尘繁华,修行便日益为之所拖累,兰聿宗也渐渐退出“仙道九宗”之列,被后起之秀问剑门取而代之。
碧坛清桂阈,丹洞肃松枢,金丝楠木匾额上书“兰聿”二字,铁画银钩,注视良久隐隐可窥见一缕残余道意。
白玉为阶,沉香为柱,檐牙高啄,青瓦覆盖极广,兰聿宗当年盛况可见一斑。
守门的小弟子捧着一袋刚出炉的糖炒栗子,月白发带缠绕头顶发髻,余下的垂在耳边,尾梢缀着浑圆莹白的小珍珠。
小弟子眼睛也睁得浑圆,祖师爷爷啊,他越十九看见神仙了!
越十九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开口道:“这位仙长……您有什么事吗?掌门师父带着师兄们去捉妖了,言长老尚未出关。我……我是守门的,排行十九。”
卫昭换了一身兰聿宗的月白湖纱道袍,白襟莲花暗纹,银冠束住一半如墨长发,两侧垂下浅蓝冠带,手里随意转着一柄描金檀木扇骨山水折扇,一副世家贵公子做派。
“让剩下的人来见我。”卫昭语气平淡,左手微动,一个小姑娘踉跄一下从他身后露出小半个身子。
红绫紧紧束住小姑娘右手手腕,极致的鲜艳和极淡的肤色两相对比,显出几分惊心动魄。
许辞抬眸,刚好和惊疑的越十九目光撞到一处,吓得他连忙低头,默念了几句清心咒。
越十九心下稍定,才嗫嚅着向卫昭回道:“回禀仙长,门中……现下只有我一人。自从魏师叔祖云游后,前头几位掌门相继陨落,观里又接连出了些大事,大半弟子都脱离宗门了。”
卫昭低低啧叹一声,道:“罢了,如今我归来,自当重振宗门。”
这厮惯会装模做样,当年兰聿魏子期在九洲修仙者年轻一辈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假以时日少不得能带着兰聿更近一步。
他杀了人家宗门的好苗子,后又算计兰聿几位隐世的长老,几乎断了兰聿命脉,现今还要假惺惺惋惜一番,着实虚伪。
难怪赵乾曾言:“魔尊卫昭此人,心狠手辣,狡诈多端,喜怒无常,魔界千百年难有出其右者。”
卫昭牵着许辞抬步走入观中,只留下越十九一人怔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上去大声雀跃道:“啊,是师叔祖!师叔祖,您终于回来了!”
兰聿宗内里观景与世家大族府邸相差不大,亭台楼阁,假山游廊,应有尽有。魏子期住的“云素居”在内院南边,内外两院以清池隔开,池子里养的几尾红鲤颇为肥硕,尾巴扑打水面,溅起水花在石桥上。
卫昭晃了晃手中的红绫,“喜欢吃鱼吗,小海棠?”
越十九以前喂过好几回鲤鱼,又是孩子心性,把略通灵性的鲤鱼当玩伴,乍闻卫昭的问话吓得后背汗毛都快竖起来。
许辞侧头看见越十九扯着衣角不敢开口的样子,微微笑了下。
她爱吃鱼,过去爹爹闲时常去河边垂钓,傍晚拎着两尾鲜嫩肥美的鱼归家,娘亲做得一手的好菜,红烧糖醋皆是一番好滋味。
可是,再无人会替她细细挑去鱼刺,因她道一句好而眉开眼笑。
唇畔的笑意转瞬即逝,许辞仰头朝卫昭轻轻摇头。
她现在连命都是别人的,谈何喜好?
卫昭语气辨不出喜怒,“挺好,我也不喜欢,刺多。”
这事儿便揭过了。
许辞余光瞥了眼卫昭,继续盯着绑住自己的红绫发呆。
这东西忒邪门,每次逃跑都能抓住她,见鬼了。
卫昭不着痕迹放慢脚步,小姑娘猝不及防撞到了他腰间,辫子上缠绕的银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气,干净清冽,像冬日初雪的味道。
许辞听见头顶的闷笑,拧眉退开,几日相处下来她已经习惯这厮皮相下隐藏的恶劣了。
平心而论,卫昭其实生得极好看,美中不足的就是脑子不太正常。
越十九在前头老老实实领路,暗自嘀咕师叔祖修道这么多年,连自己院子的路都能忘了,果真是上了年纪。
还是我小十九聪明,宗门里的路就没有我不熟的,嘿嘿!
因着魏子期当年是出门游历寻找机缘,所以居所一直被门中弟子定期洒扫,院中花草繁茂,夕颜花爬满了院墙,姹紫嫣红,一切恍如此间主人尚在时。
“师叔祖,我这就传信给掌门师父,让他带着师兄们尽早归来。”
越十九说完就一溜烟跑了,他真的好怕师叔祖,一来就要吃他的鱼,凶死了。
他又想到师叔祖身旁的小姑娘,觉得她好可怜,长得那般好看还要被师叔祖捆着手。
他决定下次请她吃他最爱的糖炒栗子。
如果,他是说如果,师叔祖准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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