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五章(1 / 2)枯城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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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走了很多路,仿佛回到了初见的那天。他也是默默走着,不知何时,他已经放开了自己,离开了一段距离。她停下步子,低声说:“已经够了,不要再走了。”

“你累了吗?”他侧身笑道。

她没有说一句话,什么也听不清。

他问:“你在等什么?”

她把脸抬起,睁大眼睛凝视着他因过于英俊而显得沉重的相貌。他确实是沉静内敛,没有半点的青涩而言。正如她早就老了,成了尚未显绿,就已为硝烟所荼毒的柳梢。

“别等了,他们不会来了。”

云裳又低下头,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心里发出的笑声是分不清悲哀还是喜悦的。用唯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他们原本就不会来。”

按计划林千钧带人埋伏在西郊,她却往南郊来了。她深知这么做的缘由,不是为了虚无的感情,只是总认为,救他就像是在救自己,再说也没必要救他。前几天晚上,小巧儿对她摊牌,又说对王渝谦也摊了牌。

云裳很意外,并不是因为她的临阵倒戈,而是在一个人人都半真半假生存着的时代,她却敢于向两个对峙的阵营毫不畏惧地说出真话。云裳不得不发自内心地佩服她。

云裳问:“你告诉我,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感情。告诉他,又是为了什么?”

小巧儿的眼泪不伴有哭声:“大爷问我又有什么计划,我按照命令,什么都不准说。然后我要走时,大爷向我说抱歉。我没有听错,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我听见了。我从一出生就是奴才,只知道听主子吩咐,主子无论说什么,我都必须相信。但是我真的不相信,大爷会做那种事。就算他是在演戏,至少那天在他面前,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王渝谦转身往回走,经过她身边时停下:“我早就和你说过,让林千钧做事小心一点。前方的计策用得再好,顾前不顾后又有什么用。日本为了加紧控制华北,不断地往平津运输日货,和英国贸易发生了冲突。两方抢地盘,谁也不让谁。日本人有意要和英国人过不去,所以安插人对英货的检查吹毛求疵。林千钧前两日因为走私军火被王揖唐查到了,日本也很快就知道了。他和手下在牢里吃了苦头,一晚上就抖出了不少事。”

他说完顿住了,又沉声道:“王揖唐又问出今天要刺杀我的事,不过底下人只知道这件事,并不知道是谁去做。林千钧受了两天的刑,也没有供出你。”

她面如死灰,像是尘埃中的一支玫瑰花盛放,轻嗤一声:“我父亲呢?”

“他跑了。追杀没有兵卒的将领,如同坐拥没有子民的江山,没有意义。”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真正意义上的谎言。没有子民的江山仍富有无限的宝物没有兵卒的将帅也带有许多足以倾城的秘密。没有人会放过他。

云裳痴痴地笑着:“是吗?那真是让人失望了。我盼着他死呢。”她抬起头,说:“你知道吗?我已经盼着他死好多回了。甚至在梦里,我看见自己已经等不及,亲手杀了他好多回。原来我是把刀鞘推给他,求他快点对我下手。我抓住他的脸,问他到底要不要听我说,但是我早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王渝谦沉声道:“我好歹也满足了你三十岁生日的心愿。”

她倚靠在一树碧玉上,没有任何表情:“大爷,我今年二十九岁。”

他并没有听见,一阵风吹过。

云裳捂住腹部,哂笑道:“我怀孕了。”

王渝谦戛然止步,那道死灰已从她的脸上吹到了他的脸上。

“不忙,我骗你的。”她淡淡一笑:“你说我给你生一本书好不好?上面全是白纸,字由你来写。”

云裳的手渐渐垂落,比他先一步转身。她穿着新制的粉绿水青渐变的旗袍,在犹如台阶的矮坡坐下,双手交叠,架在膝盖,将下颌斜靠在手臂上,眼底浮动着期待,像是一道怀旧的余晖,在等待谁的归来。

云裳的骤然离去,并没有给王家造成明面上的风波。自从落霞被赶出去后,下人都觉得那是迟早的事,而且现在心里的舵也有了明确的方向。因为少了管家的人,春黛又最厌烦当家理事,王渝谦就把管理内务的权力交给了若昕。

若昕既没有兴趣,也从没有做过,拒绝了两回,但王渝谦说只是暂且让她先管几天。李嬷嬷听说了也赶到了六院,给嘉明做着果泥时笑着说:“您就帮衬着吧,要是一个家,没有女人打理,那是真要乱翻天了。再说其实也不辛苦,凡事都有管家和各房管事守着,您只要看两眼,遇事下个命令就成。那些人,个个都是如来面前修炼过的老鼠,能给好好一份家业打出几千个漏洞来,又是个无底洞,怎么贪也填不饱的。再说了,您管着事,也能给小少爷安排最好的东西呀。别人做的虽然也好,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总归不够细致。”

李嬷嬷去给嘉明喂点心。若昕翻着从未接触过的账目:“她怎么也关心起来,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春云回答:“现在大家都以为李嬷嬷是您手下的人,您得了管家权,她自然收到不少奉承和孝敬,哪能让金饭碗丢了。”

若昕好笑地说:“但是她也没说错,漏洞确实不少。我才刚看了两天账,就发现有人做假,而且就出自她的地盘。”

她指着厨房递上来的账本说:“你看点心那几页,先不说记得不细致,数目上也太可怕了。其他我不知道,酥糖我是带嘉明去摊子上买过的。按他记的钱,难道上个月一家大小竟吃了十斤糖不成?那我们院里怎么只分到两盒呢?”

春云说:“一向就是这样。主子其实心里都清楚,倘若不让他们拿一些进私人的口袋,又怕他们办不好事,或是想出别的更损的法子去贪图便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嬷嬷没有再说起要回来照顾嘉明的话,也是为此,现在如鱼得水,根本舍不得离开厨房。

若昕原就不想多管,更懂人情世故的那一套明暗操作只能看破不说破,只拿出几本和云裳在时不同的账簿,嘱咐春云:“你去向绸缎房的管事问清楚,现在二姨太和五姨太不在了,为什么布帛的开支并没有缩减?还有十几处和前两个月相比突然增多的名目,我都用红墨圈了,让他们清点重写,说出缘由,再拿来给我看。等你回来,我们就出去吧。”

她要把绣好的衣物全都拿到布庄里去换钱。最近春云发现她比从前做得更多,常常过了十点,还在床上裁剪,光是那堆压在身上的布就可以当作一床被子。春云问了两句,她只是说:“现在白天要看账,还要听管事回报,时间少了一大截,其实做得比从前还少了许多。”

但是每回出去,春云掂起包袱,都不觉得有轻巧半分。

景行去给若昕送从新城带的东西,原想等到六院的下人,把东西转交给她,但最后等到了她。春云上前接过那份从故土远道而来的特产,若昕浅笑道:“多谢你记着,辛苦跑一趟。”

“没事,下回您若是还想要,再派人告诉我就是。”

若昕颔首,正要离开。李嬷嬷挎着菜篮子,正好采买归来,看见了这一幕。春云对景行使了个眼色,他就先走了。另两个帮忙采买的丫鬟也先回了厨房。

李嬷嬷去了厨房不到一年,发福了许多,穿着枣红色布衫,像是一支饱满的腊肠。她上前说:“您一大早就要出门吗?”

“嗯,出去买点东西。”

李嬷嬷赔笑道:“这点小事还要您亲自去做,吩咐人跑一趟不就行了。刚才那个好像是您以前的下人吧,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

若昕厌倦与人口齿盘旋,颔首道:“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您是主子,很多话不该由我来说。因为主子应当和下人有一定的距离,谁都不准越过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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