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黛一脸无语,呵气道:“是个有精神病的少年。”
景行捧着书,笑得差点断气。两个客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春黛一脸淡定地对他们抛出笑靥,立刻让两个男学生屏住呼吸。“别见怪,他有精神病。”
三个人各自从住的地方附近买来零食,也会聊起彼此曾经的事。
春黛说:“我十六岁的时候,村子里有个小鬼一直对我有意思。长得挺俊俏的,又念过书,但没想到是个孬种,明明是他死缠烂打,结果反而跟别人说我先勾引的他,编出的故事像真的一样,害我被我家老头子打个半死。后来有一回他在河里洗澡,我故意走到上游去刷马桶。但是他根本不敢冲上岸骂我,你们猜为什么?”
景行不明白,忍笑摇头。
邵晓慧噗嗤一笑,指着春黛说:“你肯定事先把他的衣服给扔了是吧?”
“说中一半。不是扔了,我就是用他的衣服裤子擦的马桶。他向我划过来,我就趁机把另一个还没洗的,舀了半桶水,全泼他脸上去了,然后我就跑了呗。”
邵晓慧在前俯后仰中,惊讶地问:“李姐,你以前还刷过马桶啊。”她不敢相信眼前穿金戴银的俏丽女子曾经做过那种粗活。
“我是南京下面一个穷山村里出来的,什么活没干过。”
“哦那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啊?真好听,不像是穷山村里的人会取的名字啊。”
春黛用指尖转动着腕上的金镯子,漫不经心地说:“找了个会算命的瞎子,让他帮我改的名字。”
“这样啊,那后来呢,后来他就没有找你麻烦吗?”
她轻描淡写地说:“后来啊,后来我就从家里逃出来了呗。”
邵晓慧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春黛做过王渝谦的姨太太,把话题岔开,又骂起她最怨恨的家人,咬了一口核桃酥,“反正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让他们看见的。就他们那副像是被耗子啃过的德性,怕是谁好心把我送回去,都会被他们凭尸敲诈。”
今天邵晓慧始终都没有出现,春黛也没有来。上午照常一个客人都没有。景行打扫干净后,一直在复习英文。直到下午两点,春黛才慢悠悠地走进来。她像是没有睡好,即使妆容精致,但显得无精打采。她左右瞄了一眼,问:“就你一个人?邵晓慧呢?”
“不知道,她一直没来。”
“怎么搞的,昨晚也没说要请假啊。真是见鬼,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该不是把店里的钱都拐走,跑路了吧?”她口吻轻松地开起玩笑,靠在椅子上说:“我还想今晚把店门关了,找她陪我一起去逛商场。”
“不用关,我今天没事,可以在店里看着。”
景行打算等人到齐再说辞职的事。他已经想好了借口:大三新学期课程变多,他已无心力分神做兼职。
春黛打了个哈欠:“你一起去啊,我请客吃饭,再给你也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你看看你穿的,跟在北平时有区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员工。”
景行浅笑道:“你不挣钱啦?周末晚上可是生意最好的时段。”
她居然叹了一口气,阔气地说:“不挣了,先玩个舒心再说。光会挣不会花,算什么本事。”
她提起电话的听筒,拨了一串号码,打给邵晓慧的房东。然而接通后,那边却说昨天晚上没见到她回来。春黛请她去房间帮忙看看。大约三分钟后,房东的话语声才再度传来。这段时间,春黛一直举着听筒。
“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房间里没人。看来她真的是一晚上没有回来。”
春黛几乎是把听筒砸回支撑架上,将景行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紧张地说:“你快跟我走,去警察局看看。”
他们一下午问了咖啡馆和她租的房子附近的三家警局,都没有任何结果。邵晓慧就像是在世界上凭空消失一般。返回的途中,春黛默不作声,景行亦有气无力,当经过一条弄堂时,景行先是看见一摊乌黑的血迹,上面还覆盖着几片红色的碎布。然后他立刻发现一辆木板车边有两块点心。他认得出那就是他学会烤的饼干。
他把视线挪向身侧,春黛犹如一具艳丽的石像,盯着那一摊狼藉。
她说:“我们回去吧。”
景行想说的话一直卡在喉咙口,他仍是无法确定邵晓慧遭遇何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悸动与剧烈的压迫感堵在他的心口。
春黛一回到咖啡馆,把门从里面锁上。长久的寂静之中,她叫了声:“景行。”
景行抬起头看她。
“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他一言不发。
春黛说:“我想把咖啡馆关了,店面也盘给别人,不想再做了。”
景行还是没说一句话,默然凝视着她几近褪色的脸。
她打开抽屉,数清里面所有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共两百三十七元,她用信封装好全部都给了景行,僵硬地勾起一抹笑:“好聚好散。”
景行仍是沉默。她把信封架在景行的手背,低声笑道:“你还记得,你和我说的那个生锈时钟的故事吗?你也往前走,别再往回看。即使你回到过去,那段时间也照样是生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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