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零四章(2 / 2)枯城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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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常态而已。怎么,不敢让我给你医了吗?”王琦飞快地记录了一行字,解释道:“要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经常回去看一眼,很容易搞混的。”她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那是王家的遗传,包括专注时眼中的冷漠。

“有事就赶快说,我正忙着,外面有一堆人在等,你又不是没看见。”

“光顾着忙学业,人都冻僵了。最近一个月的排班几乎全是你,又经常给别人代班。你就这么不关心自己的感情大事?年纪也不小了吧,也该找个男朋友照顾你。”

“不好吗?学业当然是最要紧的事。这也是家里从小管教我们最重要的规矩。”

她终于抬起头,说:“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还在中间积极牵线搭桥,说是人品样貌如何好,又出身书香世家,把我妈哄得晕头转向。现在又来打听,还特意去查我的排版。他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值得你一个忙人如此大费周章?”

她的眼神仍是冰冷,但提到他时,却与平时不大相同,目光不自觉地向四周涣散。王渝谦捕捉到了这一幕。他对这位堂妹的印象一直很深刻。虽然她十二岁时,就跟着父亲离开了王家,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和其它女孩子一点也不同,不愿意去院子里玩耍,也不喜欢刺绣花鸟,更不会说要去学钢琴油画等新近风靡的西方才艺,没事就坐在窗边看书,而且她阅读的并不局限于所谓的正经书,还有她舅舅从北欧带回来的怪谈。

王渝谦趁她不在,推开窗户,翻过几页,看见上面都是莫名其妙的文章。比如“哥哥听信巫师的话,将妹妹的骷髅埋入用金锁链换来的圣土中,等着它生长开花。妹妹就会从果实中重生。结果他因为毁坏妹妹的墓,遭受谴责和毒打而死。”

等王琦回来后,仍气定神闲地阅读,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王渝谦也没再说什么。再经过窗户时,不知道玻璃是什么时候又打开了,她的声音低沉地从里面飘出来。“你看过了吧?”

王渝谦记忆犹新,因为当时已读大学的自己竟然被这十岁的小姑娘给吓住,像是做了极大的亏心事,强维持着镇定,回答了一句“是”,没有虚伪地称赞内容很好,或是指责她不该看此类书。

他正要走,又听见她说:“哥哥,别告诉其他人好吗?我妈不识几个字,她不知情的。”

他当时心里一片空白,本就是厌恶说三道四的性格,不可能会同任何人说,却还是承诺:“嗯,你放心。”

接下去的两年间,他们就没再说过话了。三叔不肯听祖父的话,乖乖去外交部担任职务,坚持要到上海自立门户。事情越闹越大,最后以决裂告终。那时王渝谦正在日本留学,等他回来时,三房已经人去楼空。

王琦垂首书写病历单子,看上去相当心无旁骛。

王渝谦说:“难道不好吗?他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你应该发现了。”

“不错就要在一起吗?我觉得我的书都很不错,可是我总是记不全它们的内容。把衣服脱了,坐那边去。”

王渝谦照做,把西服脱下,脱毛衣时动作变慢,又很快地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在这种事上,即使是第一次,两个人也没有半点尴尬,都理解那只不过是工作方式。王琦蹲下做肾脏叩诊,冰冷的手心贴在腰背上,右手握拳在手背锤了两下,“这儿敲去会疼吗?或者平时即使不碰到,会自发疼吗?”

“哦。”他答非所问。

王琦无语,不再理会他。

他又说:“三婶那样的人,竟然会同意你学医。”

她沉默地做着检查,专心致志,没有回答。

“要是检查时患者要脱裤子,你是不是也会很淡定?”

王琦颔首道:“是的,所以你脱了躺上去吧。我看一看你的下肢有没有水肿,还有几项检查也要做。”

王渝谦披上衬衫,拒绝道:“没有,不用看了。我想你即使不做医生,看见了也会很淡定地走开吧。”

“你真是了解我。”

“所以才把他介绍给你。我想你或许会喜欢那一型的。”

“打死我都不相信,你是为了我。你明白我现在没有心思想其它的事,知道和我说没用,索性一开始就让春云去怂恿我妈。你也真是用心。”

王琦写下诊断书和药名,撕下单子让王渝谦去药房取药,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也正如他所说,那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王渝谦被她识破,笑道:“比起学业,三婶本来就更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我不过是帮她解忧,而且好像我的心思,也没有用错。”

王琦不想跟他再牵扯下去,转移话题道:“她关心的多了去了,到死也没完的。我妈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去家里吃顿饭。她想你了,给你腌了一坛酸豆角和黄瓜。你自己去拿,否则她要我拎到医院给你。我不想做这么尴尬的事。”

他们一家搬到上海后,三叔做起了香皂生意。他有做买卖的天分,却不懂看人,在第四年,让合伙的朋友骗走了二十几万的现款,还欠了一大笔钱。后来打起了仗,三叔在进货的路上失踪,再也没有了音讯。大家都说是半路上遭了流弹,不知是死在哪处荒郊野外了。

三婶性子刚烈,原是死心塌地跟着丈夫离开家,出了事不肯回去,也不投靠宁波的娘家,独自一人带着王琦。

王渝谦从奶奶那儿听说了事,一直拿钱帮衬着她们。这几年家里的用度和王琦的学费全是他一手承担。三婶原本坚持不要。他神色凝滞:“全家上下,就您记得我爱吃什么,每年都会亲手给我做腌菜,从不让别人帮。我记得您说过,即使别人插一小会儿的手,味道都会变了。”

她从来不管不问外面的大事,最爱做两件事烹饪和说闲话。她最喜欢坐在院子里和佣人聊天,说各自的家人亲戚和邻里的家长里短。整座王家大宅属她的院落最吵。王老夫人一看见她就叹气,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劝,但也最宠她。下人背后说起,老太太暗地里一定悄悄给了她不少私房首饰,就连生病卧床时也不想别的东西吃,就念着要吃她做的粥和腌菜。

三婶见到王渝谦,高兴得都要掉眼泪,说:“你小时候很能吃,在我那儿顿顿都是两三碗饭,却总是不长肉,那手脚跟骷髅似的,还没日没夜地读书。你刚去日本念大学的那一会儿,我连做饭时该舀几碗米都搞不清楚了。”

“从前我喜欢去您那儿吃饭,现在还记得的人已经不多了。”

王渝谦又拿出几样首饰给她。那都是王老太太的东西。“奶奶说让您别担虚名。既然人人都说您私下拿了,那您就真拿一回,反正她乐意给。”

她明白他们的意思,最后只好收下。多年来两边并没有明面上的来往。

王琦问:“你的新太太还好吗?我妈很想看看她呢,一直在念叨,不比对我的事记挂得少。”

她在工作时面对任何情况,都会一直保持冷静,此刻也不得不感到诧异,眉尖蹙起,因为竟分不清王渝谦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低沉。

一向深不可测的他究竟是遇上了怎样的女人,才会显现出先扬后抑的神采?王琦产生了好奇,想要多问他几句。

“我会找时间的。”

王琦把药单给他时,低声说:“医院最近丢药,但是一直查不出来是谁。药物库房的钥匙只有药务科的主任和副主任会有。其中一个副主任似乎和日本人有来往,经常去一家日本茶屋逍遥,我也是听同事说的。”

王渝谦不再多言,拿起药单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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