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两只松鼠,递出一只放到廖宛珍手中,上面残存着他的体温。信之介说:“我妈妈告诉我,她小时候最喜欢去秋田的杉树林,看在落叶堆里钻来钻去的松鼠。可是她已经不在了。送给您。”
廖宛珍握着那个小巧的松鼠草编,瞳孔犹如定格,慢慢转向一旁的书架。架子的最顶端也摆着两个草编一座小屋与一叶小舟。
“谢谢你。”廖宛珍的眼帘已湿,看向若昕:“谢谢你一直在我不清醒的时候,告诉我书南会回来。”
“我没有骗你,书南会回来的。景行也会回来的。”她如是说
若昕交代好一切事宜,很快就要带信之介回去,暂时不能制造意外。按照她和信之介的计划,待藤原离开,他再趁夜逃走,一径离开城市,不能再多待片刻。若昕又把另一个准备好的信封交给江冬秀,说:“听廖姨说,您打算等景行出来后,让他去美国?”
“现在的局面,我不放心他再留下。”江冬秀果断地说:“就怕有一天,再有人翻起旧事,又来找他麻烦,到时是生是死都是未知数。而且以景行的性格,能在一个安逸的环境安身才是好事。我已经都安排好,等他出来后,立刻就动身。”
“确实。”她十分简短的回答让江冬秀很意外。
若昕也察觉到她的顾忌,浅笑道:“里面不是信,只有一张十天后启程的船票。您替我给他,不要告诉他,是我送给他的。”
临走之际,江冬秀喊住她,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你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留在我一直待的地方吧。”
她恍惚一笑,牵起信之介的手,走进夜幕之中。
大约七点左右,一辆轿车停在重重梧桐掩映的公馆门口。立刻有女佣小跑上前,迎接华服丽人。她穿着一件杏色旗袍,在外又罩一层珊瑚色大衣,在雪亮的门前灯照耀下,犹如一株明艳的晚霞,慢步走进屋子。
“将军,打扰了。吃完晚饭无聊,想过来坐坐。”
藤原殷勤地笑道“没关系,我们也没事可做。”
他亲自在前面带路,面容和蔼,因发笑起褶的脸上,于沟壑中填满馥郁的待客之道。若昕闻见他身上飘起的香水味,已盖过屋子里暗浮的酒香。
若昕顺手将带来的玻璃瓶搁在门边的柜子上。
藤原说:“真是客套,你还带什么东西来呀。”
“初次登门,没有空手的道理。也没什么能送的,就这瓶酒还算像样。”
他哂笑道:“不是,我是说要带礼物也带错了。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酒。”
藤原在引她进屋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神原太太,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你可以把大衣脱了,不然闷得很。”
她依言脱下大衣,然后在他的指引下,坐在客厅的大红色沙发上。暖气是真的打得很足,屋子里看不见的地方仿佛都笼起火盆。因为藤原的脸也涨得通红,像是被他压住的那一块沙发红皮窜上了脸。波斯地毯上缀满郁金香和玫瑰花纹,托住她的修长双腿与藤原蜻蜓点水式的眼神。
她环顾四周,看见红砖壁炉与木墙下的酒柜,赞叹道“这是您家吗?真好看,但不像是日式风格。”
他的表情中透出无奈,摇头笑道“不是我平时住的地方。那边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和必须接见的贵客,完全没有生活的情致。我也没有时间常住于此,只有招待关系亲近的客人时,才会带他们过来,以免刚看见别墅中正襟危坐的家具陈设,就已感到扫兴。”
他咬字很清晰,十年已让他学会的抑扬顿挫。若昕立即明白“亲近的客人”所谓何意。别墅的隐蔽性源于藤原的要求。
他又补充道“噢,不过杏子是常住的。你随时可以过来找她消遣时间。提前打个电话,她会派司机去接你。”
“男人公事多,好多时候连难得的私人时光都要舍弃。有时我也觉得不值,刚躺下还没合上眼睛呢。一通电话打来,不由分说就要多少分钟内峨冠博带地出现在办公室。”
藤原惊叹道:“现在很少有像你这样懂得理解我们苦衷的太太了,王先生真是幸福。”
他仍把视线往下挪了几尺,总是无法平静地集中在与她对视的水平线,颇为体贴地说:“要不您把高跟鞋脱了吧,走了一路怪累的,我让佣人给你拿双拖鞋来。”
“不用了,实在太麻烦了。”
“不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一点就行。”然而客厅内没有一个佣人侍候在侧。藤原做作地笑道:“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去给你拿吧。”
他一起身,若昕也将目光侧向别处,落在茶几瓷瓶里数朵新鲜的玫瑰上。它们仅开了一半,衔住几滴饱满的水珠,颜色却呈现出地狱般的深红色,嘶出清冷的香气,与藤原的混杂在一处,驱散长夜漫漫。她看着卷曲的花瓣,一瞬间仿佛看见藤原发肿的厚唇。因抽烟的缘故也是暗红到发黑,简直如出一辙。
杏子正好走进来,悄然挡住他的去路,仍姿态优雅地整理衣领,一脸歉疚地说:“怎么办呢?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接到那家店的电话,说是礼服已经做好了,让我现在去取。”
藤原抱怨道:“不早不晚地真会挑时候,有客人在呢。什么重要的东西,你让阿桔去取就是了。”
杏子为难地蹙起两痕细眉,“总是要试试合不合身的,要是哪里做的不好,还得让师傅连夜修改呀。”
藤原侧过脸向后瞄了一眼,语气婉转了许多,无奈道:“就不能明天早上去吗?都几点了。”
“明天中午的聚会就要穿的,那是为迎接柳川将军特意赶制的礼服。上午又要准备别的事。插花,抹茶,烹饪,哪一桩离得开我?”
她搅动着手指,恳求道:“不如先让将军陪神原太太聊会儿天,我尽快赶回来。”
“这是否太失礼?”藤原完全转过身盯住若昕,溢出发颤的幽光,唇角细微抽搐,“但柳川将军的事也不能马虎,明天宴席的准备与安排也确实不能少你。”
若昕伸出手拨弄了单独下垂的一片花瓣,让那滴欲倾的水珠如愿地落在她的指尖上。她把水珠捻碎:“没关系的,杏子小姐先去忙吧,别耽误正事。我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反正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
无字花笺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