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日清晨,景行按约定准时出门。若昕却忽然就出现了,眨眼期待地问“春云昨晚说你要告一天假。你都没有事先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景行陡然一惊,完全没有预想到她的出现,只好说:“我和朋友约好了有点事。”
“我也想和你去。”
“不是好玩的事。”景行无奈地说,确实不想让她参与进去,只能和她讲清楚道理。
结果若昕听了后,愈发闹着要一起。
“又不是去看戏,我是去做正事的。”他被她闹得有些头疼了,生怕错过了时间,让林书南等。何况这事不仅无趣,连安全都无法保障。
“难道在你眼中,我就不能做正事吗?”她温声而又坚定地说。
“你去能做什么呢?”
“那你去又能做什么呢?你做的事,我也能做。”
景行哑口无言,只好正色道“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他不是个的大人物,只是单纯想保护他的学生,等于死得不明不白。今天要送行的人当中也有那样的学生。我只是想知道我父亲的死是否有价值,这场丧礼或许能让我找到答案。”
景行放缓了语调“我父亲只是误闯入游行就因此丧命,更何况是参与。太危险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若昕听得发怔,景行认为她已明白轻重。正要走时,她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腕,从没有过的认真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说:“就是如此,我才一定要跟你去。如果你不在了,那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景行越靠近浙寺,就越是紧张,掩埋心底多年的疑问终于有机会可以获得解答。若昕就坐在他身边,一直保持微笑,似是在鼓励他前行的步伐。
等到了后,林书南已经在门口等他,看见来人,皱眉道“她是?”
“我妹妹。”
“哦。你和我进去拿袖章。”
林书南把他们带到偏房去,不满地说“这不是件玩的事,你怎么还带了个人来,可能还会有危险的。你又不是不清楚,每次学生游行都会出事。我让你来是为了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这样对你将来念大学有裨益。这已经很冒险了,你怎么又带一个人来?”
“对不起,可是我妹妹想跟我在一起。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事去世的。她也留了阴影,死活不让我一个人来。”景行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撒谎,但内容并没有欺骗,只是意思仿佛变调了。林书南一直以为若昕是景行的亲妹妹。
“好吧,其实今天社会人士也不少,你们混在里面也没什么事。但是你要答应我,必须看好她。要是出了事,我可第一个跑,不会管你们的。”
景行颔首应下,和林书南一起前往正厅。有人就过来发了两束香给二人。他们也和其它悼者一样上前敬香致哀,随后默立于一侧。
林书南随后就来了,他对景行小声道“那就是我们的校长蒋梦麟先生。不过他不认识我,我没法替你引荐。待会儿我的老师会过来找我。他是白话文运动的发起人。他和你性格很像,或许会注意你。”
景行当然听过胡适的大名。他在新青年上发表的文学改良刍议开启了白话文革命的先河。他并不是个很激烈的文学家,相比其它人而言已很温和,生平致力于文化改革,为新文化的诞生和西方文学的引入写上了不可或缺的一笔。他借给若昕的莫泊桑集就是胡适的翻译。她自然也清楚,所以竟显得有些兴奋。在景行侧目一剜下,才收敛了在丧仪上不合时宜的表情。
很快胡适就走过来说“书南,你再去外面接待一下。维持好秩序,不要乱。”他的声音很温和,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林书南应了一声后说“先生,这是我弟弟,今天也来致哀。景行,跟先生问好。”
景行上前鞠躬,胡适原本也只是敷衍客套地说了声你好,但看到他后,随口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交。”
他没有放在心上,颔首道:“先生您好,我叫韩景行。”
“韩?景行?”他有些惊讶,问“你姓韩,你父亲是韩知吗?”
景行也很吃惊,面色僵硬地说“是,先生认识家父。”
“岂止是认识。”他苦笑了声,“从前在上海念书时,吵的最多的人就是他,替我出头最多的人也是他。他还好吗,现在也在北平?”
“家父已经去世九年了。”
“唔。”他沉默不语,又听景行简略说了来龙去脉后,叹道“果然他还是那个脾气,总是喜欢把人护在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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