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这栋楼里来来回回,交替回返,明明有着大好年华,却如同行将入木的老朽,靠药丸吊着。
朝阳阁的含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困兽方有一斗,等待死亡,却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墙上的画像自家少爷不知看了多少遍,白茫茫一片雪,落日黄昏,连个光秃秃的树枝都没有,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印章清晰可见。
长安城难得见雪,即便是天寒地冻,也不过是冰霜加上冷风,富贵人家不爱出门,这种天气对于娇贵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他们宁愿在屋内升起火热的炉膛,再添上貂绒裘衣,躲一躲,避一避也就过去了。
但穷苦百姓便是不一样了,柳絮做的衣服不够保暖,就算是裹了几层都是冷的,遇上个身子骨弱的还不知能撑到多久,家里那点碎银子还不够买点粮食饱腹,哪来的余钱再去考虑其他。
这么想着,燕回又觉得自家公子或许是老人口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要不然就这药罐子,哪户人家撑得起。
如此,幸亏是生在了相国府。
挠挠头,就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弱少爷,何来这么一幅画?此等景象连他亦未见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总觉得,自家公子透过画,在看着什么。
“她不愿见我?”这话说的极轻,用了问句,或许被拒绝多了,话语里带着肯定,可仔细看他的眼睛,灰蒙中隐约一抹亮光,夹带着某些期盼,自相矛盾却恰到好处。
公子嘴里的她,是云家孤女,与相国府对门,本是旧友,奈何十年两家都开了后门,正门紧锁。几步之遥的两府,窄窄的一条斜阳街道,生生隔成了两个世界。
十年前的旧故,已成了禁事,一切有关的人都秘密消失不见,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五年前他同几十号孩子一起被总管带到公子面前,瘦瘦巴巴的自己在人群中极不起眼。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邢府公子,孱弱的身子一阵风就能刮倒。
双手在不经意间握紧,燕回深深呼了一口气,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曾经受过多少苦。他啃过树皮,连泥带土,毫不犹豫的咽下,他从野狗嘴里抢过食物,自己的小腿也被咬伤,留下长长疤痕,他因为沿街乞讨,被其他乞丐抢了银两不说,还差点被当做“两腿羊”。
饥荒,比死还可怕。
他清晰记得公子站在他面前,问,你的本领是什么,他响亮的回了句,活着。当场被其他人耻笑,贱民,就是贱民。
活着,的确是最大的看家本领,只有在生死边缘的人才能体会。
燕回想,或许是公子拼命想活着,才选了他。毕竟,谁能忍受,脸上刻着“贱民”的人,纵使后来被公子抹了去。
“我明白,她不愿见我,也是正常。”邢牧之闭眼,是他奢求了。
连带着几声咳,空气又陷入一阵安静,燕回早已习惯,只束手站在边上,手上攥着手帕,以备不时之需。
“月圆了。”
邢牧之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待燕回还在思索着什么意思,却见公子已闭眼睡去,睫毛微颤,梦中亦不安稳,燕回自知他的苦,任谁缠绵病榻十年也会如此绝望,仔细给他掖了被角,才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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