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自知此行凶多吉少,然某身负家仇,纵涉险也百死不悔,唯不舍牵连汝,故某托付荆兄护汝周全。于汝某委实有愧,望汝在某身死后自寻安定,汝若安好,某便无憾于世,某唯有一事难安,便是未切耳闻汝唤某秋郎。
然,万事非顺,尘缘已定,望汝安好。
秋郎绝笔
原来,他在燕王宫的那些时日便已安排好了后事,他始终都做到了,他说一定会护自己周全,他一直都做到了。
虽然含霜曾暗自难过,他为了利用自己,才来寻自己,虽然她自己是甘心情愿被他利用,但没想到他才是最辛苦的那一个人。
原来,在白府废墟面前,他曾问自己后不后悔,如果那时含霜说后悔,他真的会放弃一切,可是他听了含霜的话,脸上只有僵硬的神色,那不是别的,正是他最后一丝绝望。
打开那些画轴,画上的女子全是自己,侧立竹林的自己,手折梅花的自己,荷锄采菊的自己,立案研墨的自己,弹琴的自己……画轴最下,一张娟秀纸片小像,画的正是小时候的自己,画的背面写着“秋郎的小丫鬟”。
他说自己是他的“小丫鬟”,原来,他从来都很在乎自己。
秋郎,她的秋郎,他一直都在乎自己,他一直都关心自己……
“那少爷,咱们找到凇安君殿下后,还能回到蓟城的家吗?”
“也许咱们能回去……也许……咱们再也回不去了”。
“没大碍,姑娘切勿碰水,这样好得快些”。
“姑娘如此好意,在下无以为报,不如就让在下为你画幅小像吧”。
“我当然记得,我一直都记得你,含霜,我的小丫鬟”。
“含霜……我不要你死,我弄丢过你一次,所以哪怕会有危险,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的”。
然,万事非顺,尘缘已定,望汝安好……
某唯有一事难安,便是未切耳闻汝唤某秋郎。
“秋郎……秋郎……”那一刻她钝声跪在地上,好狠心的秋郎,竟要她独自活在世上,想到这里她哭得悲切而难以自抑。
秋郎,秋郎,你听见了罢!
我的秋郎,我的少爷,我的意中人是你啊。
红蓼渡头的阿大第一次见有人哭得如此悲切断肠,他自幼在这浿水河岸长大,是这大兴山的豪杰,经营射鹿客栈的这些年,他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凄绝的场景,他见那女子绝望至极,好似随时便会有一骨碌跳进那浿水河的架势。
阿大心想此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去安慰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悲切,世人终有一别,不过是缘生缘灭罢了,想必白画师他,他也不想见您如此”。
或许在这世上,真的没有人可以对另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你一个人悲痛欲绝、万箭穿心,也不过是你一个人的事,旁人或许会同情、嗟叹,却无法体会你那悲楚。
含霜无暇顾及他,绝望的抱着梨木箱子径自离开了射鹿客栈,屋外的雪还未化,江滩一片雪白。
阿大至今都还记得,那女子定定的在河畔抱着画轴哭了许久,她从怀里取出一纂被红绳绑住的头发,然后将自己的一缕发丝用匕首割下,仔细将两股头发用红绳缠绕好久,她才依依不舍地将绑好的头发放进方才带出客栈的铜镶边梨木箱子里。最后她终是失神地离开了红蓼渡头,自此以后,阿大再也没有在这浿水河畔见过这女子。
古渡依旧,迎面送秋风。
滩头枕沙鸥,红蓼白萍黄芦,何问人间愁?
在这方小茅屋内,我安静的听她说完她的故事,炉火上的茶汤已经沸腾。
含霜小心将茶汤端起来,她用陶碗盛上茶汤为我端了过来,我连忙谢过她。
“华琴师,你知道吗,在这片山的尽头,有一片小塘,滩边长满了红蓼花,明年的秋天一定很好看……”
我心下暗自为她难过,想必她说的小塘边,明年红蓼花一定会开得很美,很美。
就像浿水河畔的那些红蓼一样。
她的秋郎一定是一位极好看的翩翩公子,他一定如微风中摇曳的红蓼一样,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的小丫鬟。
看着屋内墙上挂的画像,画中的含霜娇艳动人,一颦一笑都是那样传情。想必遇见含霜之后,秋郎所有的提笔都无关风雅了,因为他的画里是她,眼里是她……
眼前人是心上人,画中人是意中人,大抵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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