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错,沙场如棋盘,你与我,甚至连侯爷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唯有崔大将军与大单于才是这统领全局的执棋人。”
傅潇忽然挺直腰背,振声道:“可若是往大了说,假如每一个士兵都做此想,甘愿做一个只扫门前雪的棋子,试问还有谁有能力、有资格去做那执祺人?没有执棋人,还有谁来率领三军、抵御匈奴?”
“咱们再说小的,你家中有老母待养,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自顾自离去?”
“你绝不会走,因为你也知道士气是由每一个士兵共同凝聚而成,多一分愈强,少一分愈弱。”
“崔大将军作为执棋人,需要的就是可以凝聚士气的棋子,也正是因为有我们这些棋子在此,才有大魏境内的万家灯火。”
程春飞被说的无言以对,同时又心生一股豪情,一拍傅潇肩膀,道:“你本是为护我周全才来参军,可如今你也背上了卸不下的担子,所以我也绝不会让你出半点差池!”
傅潇大笑道:“我们参军的时候就说过,一起来,也一起走!”
一时间,二人豪情大盛,若不是军中严令禁酒,他们非要好好畅饮一番不可。
然而,此刻也不是喝酒的时候,因为一支飞箭骤然落入二人身前的火堆,溅起大片火星。
然后,就是第二支箭、第三支箭、第四支箭……
“敌袭!敌袭!”
程春飞一边狼狈躲闪接踵而来的箭矢,一边吼的如洪钟般响亮。
傅潇“唰”地拔剑出鞘,目中的豪情已在顷刻间转为冰冷的凝重。
他已不是第一次遇到如今夜这般的突袭——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要再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也不知道匈奴今夜的突袭并不只是针对“白袍军”。
这一夜,整个大魏边关狼烟冲天,烽火已然烧至边境。
大单于亲率四十万大军大举南下的消息,终于在六日后传回京中。
自边关而回的斥候同时还带回另一条震动朝野的消息:崔胤雄大将军统领的关外主军与匈奴激战三日,最终由于军中缺粮已久,于三日前大败于大单于率领的匈奴军先锋,目前仍在且战且退。
董言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相府的后花园下棋。
直到棋子跌落在地上时,他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这……这不可能……”
这一刻,董言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透露着深刻的恐惧,自他任相至今,从来没有人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他……他怎么会输的?崔胤雄……怎么可能输?”
董言在园中来回踱步,口中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两句话,他实在想不通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身为一代权相,董言自然懂得御人并非一味的威逼,也要适当的利诱。
是以,无论是用于江南赈灾的灾粮,又或是运往前线的军饷,他都会抽取其中四成,再取其中三成分予他这一派自上而下的各地官员。
至于平日里的古董字画、金银珠宝一类的打点自然不必多言。
董相爷的雷霆手段本就骇人,再配合这雨露之恩,朝中过半官员无不对其敬畏不已。
可是,崔胤雄崔大将军就是一个硬骨头,他常年镇守边关,偏偏就不吃董言这一套。
为了得到朝中文官的支持,崔胤雄毅然站到了左相刘贵清一边。
可惜,刘贵清与崔胤雄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加起来仍敌不过董言会讨当今圣上李雪庭欢心。
为了敲打崔胤雄,董言刻意多扣了一成输往前线的军饷,而且逐年稍增。
如此一来,崔胤雄即便打了胜仗,却也因为粮草不足而不能远征,更不必说什么深入草原、直捣匈奴核心。
正是因为董、刘两派的朝野之斗,导致崔胤雄在前线只能守境二十年,却不能立开疆扩土之功。
到头来,反给了大单于一统草原的时间——从某个角度来说,是董言给大魏一手养出了这个空前强大的敌人。
——可即便如此,崔胤雄也没有败的道理啊?
董言深明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明白崔胤雄就是大魏最大的防线,所以他虽然打压崔胤雄,却不会打压过甚。
——上一批扣下的军饷已在半月前发往前线,崔胤雄理应早已收到。
——那批军饷或许不多,但足以支撑他一个月……他怎么会因为粮草不足而落败的?
董言反复思索,最终得到一个结论——那批军饷根本没有送到前线!
他挥手赶退园子里的所有下人,只留下那位静静坐在棋盘前的对弈者。
这是一个看来五十有余的老者,头戴洁白纶巾,一身鹤麾也是一尘不染。
这老人的眼神看似空洞无神,却又像是一个无底洞,永远无法望穿其底。
墨师爷。
董言一直很喜欢、很器重墨师爷,因为墨师爷总是能把他不方便做的事完美处理好,也因为墨师爷的棋艺确实很高。
董言时常感慨以墨师爷的本事不该屈身于江湖,而是应该到朝堂之上做出一番成就。
每当董言暗示招揽之意时,墨师爷总是以高妙的话术,优雅、合理地婉拒。
是以,董言只好把墨师爷当作一个绝好的合作对象,同时也视其为自己的智囊,当他遇到一些费解之事时,便会询问墨师爷的看法。
正如此刻。
“莫先生,请问你如何看待此事?”
“此事非同小可。”
墨师爷的语气可谓严肃,但脸上却没有半分“非同小可”的表情。
“这么一大批军粮凭空消失,绝非常人可以做到,可见策划此事的一定是一个极其庞大且严密的组织。”
“先生莫非已有了头绪?”
“不错。”
墨师爷将指间的白子轻轻放入棋壶,然后缓缓起身,目中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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