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主果不食言,从那日后,果然绝迹于药庐,只是手下之人三不五日地送来急需的药材,每日都有车马接送药庐中人往返城外棚屋与药庐之间。
采纳初禾之言后,叶城主手下精锐尽出,胥城的疫病果然大有改观。城主夫人也拿出了自己陪嫁的嫁妆,购置了大批药材和粮食,捐于城外棚屋。胥城人提起叶城主夫妇无不交口称赞,一洗此前的血腥夺位和铁血手腕给胥城人留下的可怖印象。
每每听到百姓对城主夫妇的议论,药庐中人无不小心翼翼地看向初禾,可初禾全然不以为意,每日依旧忙得不亦乐乎,虽然经常累得直不起腰,可脸上娴静的笑容还是悄然回到了初禾娟秀的脸庞,众人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初禾那边是一派从容淡定,心如一泓清澈潭水,夭夭这边心中却似长了野草。自酒醉那夜之后,每每再见到冥君长涯,夭夭的心里总是惴惴的,很想问问冥君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醉话,可转念一想,实在是太丢脸了,话到嘴边总是难以启齿,心中无比抓狂。看冥君的神色,倒依旧如常,该严苛还是一样严苛,该不徇私还是一样不徇私,还是那个铁面阎君。
夭夭每晚练了持剑练臂力,练了腿功练身法,骨头架子都似要散一般。可是又因为心虚,自己不敢跟冥君诉苦,只得化悲愤为力量,仗着自己剑法大有进益,找到机会就去将胥城里助播疫情的魔族余孽,不论长短圆扁,杀得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十方净化魔气的速度都快要赶不上夭夭斩魔的速度。胥城上空黑气很快几不可见。
疫情渐熄,夭夭也跟药庐的人厮混熟了,这些人其实都极好相处,让夭夭有时都忘记了这是凡界,以为又置身幽冥界。
五大三粗的雍五膂力惊人,药庐上下的重活累活在他手中都如孩童耍戏般,不费吹灰之力。可雍五这个人虽看起来粗莽,却也心细得惊人。胥城内许多猫猫狗狗无人顾得上豢养,那些病弱无力自己捕食的,都被雍五一一拾回药庐,洗澡喂食,照顾得极为妥帖,平日挂了一身小奶猫、小奶狗总是眉开眼笑。此时节连翘开得正好,漫山遍野,处处灿灿金黄。雍五总是日日清晨捧来如山高的一大捧,堆满了初禾的门口,气势惊人,总令初禾哭笑不得。
文弱的素心更是日日忙上忙下,为药庐众人的膳食操心不已。其中,尤为忧心的就是十方。看着十方瘦削的身形,素心总是想尽办法为其熬制十全大补的汤药,什么猪肺、猪腰、猪脚,在胥城能搜罗来这些,显见得十分用心。可十方只是看一眼就满脸惊恐之色,魂不附体,婉拒不成只能坚拒。素心还细心地为十方打了络子做了扇坠,可十方也是拒不肯收,素心暗自神伤不已。夭夭顽心顿起,将素心搂过一边,附耳道来:“我哥他其实不喜欢女孩子,他呀,喜欢的是男人。”一旁不慎听个满耳的雍五立即抱紧了大大的自己,一脸担忧。素心看着俊俏的十方,爱慕之心迅速转化为了闺蜜之心,更显与十方亲密,一头雾水的十方更加手足无措,夭夭在一旁笑不可遏。
可惜,夭夭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就在胥城疫情即将完全消弭的时候,数百里外的边塞突起狼烟,据传是一直盘踞北方游牧为生的狄族人今年闹起了春荒,趁胥城时疫流行,意欲进犯。胥城人还在似信非信之时,叶城主手下兵士已在城外逮到了两名狄族的暗探,胥城上下顿时就有了紧迫之感。
城中百姓为之紧张,药庐中人也未懈怠。最先动作的竟是雍五,闻听军情雍五二话没说就辞别了老娘和药庐中人,投身从戎,成了叶城主手下一员步卒。初禾同素心等人则默默制备起了金疮药,以备兵士们的不时之需。
叶城主站立城头,看着兵士操练,一脸凝重。猎猎风起,吹得袍袖鼓胀。肩上忽然搭上了厚实的披风,回头却看见了辰月夫人在身后静立。
“不是让你随老幼妇孺先出城躲避吗?你怎么还在这里?”叶出云紧锁了眉头道。
看了叶出云眉间深深的川字,辰月很想伸手去将它抚平,可这双手伸出后却只是为叶出云在胸前将披风挽紧,手势温柔而又坚定:“我已安排妥当之人先行带她们躲出去了。我留下,我们三个人一起。”说着,执了叶出云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微微凸起的肚腹之上。
叶出云眼眶一热,鼻中一阵酸楚。自己为坐上这城主之位,一路舍弃了那么多,最铁的朋友,最爱的女子,几乎是所有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可上天竟对自己不薄,还是留下一个辰月将真心捧给了自己。她是智计百出,心狠手辣,可对自己,她一无保留,哪怕是遍体鳞伤。如果这次能够活下去,自己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对,一定要活下去!自己答应过初禾的,不仅自己活下去,还要让胥城的百姓都能活下去!
夭夭和十方混在老幼妇孺之列往城外避难之处去。出得城后,夭夭匆匆看了眼忙碌照顾百姓的初禾等人,心中默念:初禾,素心,对不起。如果告诉你们实情,你们是断然不会放我们走的。可我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异族人踏于铁蹄之下,为救百姓,为救大家,我们必须得走这一趟。
夭夭和十方对视一眼,离开了众人所走的林荫路,走上了另外一条崎岖山路。
山路的尽头,黑气浓重处,是狄族的王城,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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