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子不停,嘴上道:“我娘去那里干什么?”
下人愈发恭谨:“夫人说有事要对大人交代。”
燕铮已经看到了主厅的门,索性不再问话,走着走着干脆跑了起来。
他今日心里一直弥漫着不详的感觉,没有来由也没有根据,只是心慌。仿佛有什么事情,已经渐渐来不及,等不到。
他跨进主厅的大门,厅里突然响起燕夫人贴身侍女侍书惊慌的变了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利:“夫人!夫人!快,叫少爷回来,你去请柳御医!”
燕铮骤然抬头,只见燕夫人从主厅的椅子上滑下来,侍书怎么也拉不住她的身体,有血滴落在地上。
“娘!”
燕夫人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燕铮的声音似乎唤回了她的神智,让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燕铮的心里却咯噔一声,柳御医的话还犹在耳边,燕夫人向燕铮招手,艰难的开了口:“阿铮,你来了?”
燕铮跪在椅子旁握住燕夫人的手,对侍书道:“快去请柳御医!快啊!”
燕夫人抓紧了燕铮的手:“不必了,我的身体..我知道,何必让你柳伯父多...劳累一趟呢。你坐好了,我有话与你说。”
燕铮点点头,眼睛已经有点泛红:“您说。”
侍书用帕子抹掉燕夫人唇边血迹,燕夫人专注的看着燕铮:“阿铮,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才...才十七岁。和你一样大。你父亲很好,只是在外征战,我身体又不好,你住在姜伯父家,与你父亲..不亲近。但他其实很喜欢你。”
她咳了咳,继续道:“过去的事...不再提了。娘走了,只是去...见你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不过你姜伯父,与你父亲多年好友,有他在朝中照拂你,你又去了荆州,自此...就足以自保。”
不知不觉燕夫人的泪已经流下来,眼泪滴在燕铮的脸上。她艰难的喘气:“还有...阿妩。阿妩是个好孩子,与你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你不可负她。”
燕铮声音完全沙哑,几不可闻:“是。”
燕夫人猛咳几声,血从嘴里涌出来,已经不能成声。她的指甲死死掐着燕铮的手,含混道:“你,好好的过日子,别让爹娘担心,知道没有?”
燕铮低声:“是。”
燕夫人却不再说话了,她的眼神已经移到燕铮的脸上来,露出看心上人的眼神:“久昌,你怎么哭啦?”
燕鸿永,字久昌。燕铮继承了燕夫人艳丽的五官,却有和燕鸿永一样的轮廓,燕夫人到了弥留之际,已经不能分清燕铮与燕鸿永。她笑着看燕铮,宛如怀春少女。
燕铮面部已经僵硬起来,想要强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是你看错了,今日我们不是约好同游斛珠山吗?”
燕夫人点点头,还要说什么,捧着燕铮脸的手却滑落下来,旁边已经响起侍书的哭声。
柳御医冲进来,正要抓过燕夫人的手把脉,瞥到燕夫人的眼睛,犹豫再三放了下来:“燕铮,瞳孔放大,人已经去了。”
燕铮站起身,也许是跪的太久,他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柳御医扶住他,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节哀。”
燕铮甚至笑了一下:“有劳伯父了。恕我失礼,今日不便待客,您先请回吧。”
柳御医点点头:“我先走了,有用到伯父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燕铮低着头:“多谢。”
柳御医走了,燕铮跟着他跨出主厅,却在门槛处绊倒。他干脆坐在地上倚着门,看着远处晴朗的天空。那天空他同姜妩一起看过不知多少遍,但今日看来分外不同。
往日与姜妩一起时,他只觉得天空无论刮风下雨,总是别有意趣,各有情致。今日看来,天空光芒太盛,刺的他想要流泪。只是眼睛干干的,他抹了一把脸,一片干燥。
燕铮只觉得倦怠。他从未如此困倦,也不想理会刺人的天空,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水声潺潺,是七月的斛珠山。
他泡在水里,看燕鸿永气的眉毛倒竖:“小子!你不要以为躲在水里,你老子我就找不到你!”燕铮叼着一根麦秆透着水波,映出燕鸿永撸袖子的样子:“你敢往你娘身上泼水?!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燕夫人挽住了他的手:“久昌,你跟孩子置气什么?左右我无事,让侍书看着阿铮,你随我回屋换衣服去。”
燕鸿永变脸如翻书,笑的见牙不见眼:“夫人说的是。那我暂且放臭小子一马,咱们回去换衣衫。”
两个人相依离去,燕铮从水里“哗啦”一声冒出头来,吐掉嘴里的麦秆:“没骨气!”
不料这时燕夫人回过头来,吓得燕铮还要往水里钻,她摇了摇头,对着燕铮眨了眨眼睛。
燕铮傻傻的跟着眨眼睛。
燕夫人扭过头笑了笑,燕鸿永了然的笑骂:“臭小子。”
日光经过主厅,照在坐在门槛的人身上,燕铮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是一场好梦,请让我迟些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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