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报社是烊城第二大报社,由梁家一手创办,和烊城的实创、良智并称烊城三杰,新生能挤上三杰的宝座,并非他似实创文字辛辣或如良智那般文艺,新生报社是以图取胜。
他家的报纸占据篇幅最多的是画报和照片,配上精美的短文,如此剑走偏锋,反倒成就了一家畅销报社的奇迹。
在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时代,看图说话并不需要很高的文化水平,也更贴近群众,连大字不识几个的巧姑都经常背着榕婶买新生的报纸,因为上面刊有她喜欢的新编梁山伯祝英台连环画。
虽然故事耳熟能详,但巧姑还是愿意花钱。
“三位请在这儿稍等片刻,我们主编待会儿就过来。”负责接待的秘书把三人请到二楼开放式接待处,这里摆了一张方形茶桌,一套藤制的沙发椅,来访必有热茶招待。
二楼编辑室和接待室之间只有一个座屏充做隔断,屏风加底座有五尺高六尺长,屏面镂空雕刻着西天取经题材,加上那句有志者事竟成的题词,放在报社里也应景的很,屏风后面是摆着数张堆满各种资料纸张的办公桌,书架上放着各种工具书,中英文都有。
有几本工具书的书脊被翻得脱了皮。
巧姑第一次进到新生报社,神情仿佛来朝圣的:“少夫人,画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大师傅是不是就在这儿。”话音未落就踮起脚好奇地往里瞅。
从报刊架上取下昨天的晚报,南小朵随手翻了翻,便看到巧姑提到的梁山伯和祝英台连环画,线条粗糙但流畅,画旁边有蝇头小字解说剧情,插画没有作者署名:“应该在这儿,或者在这儿领稿酬吧。”
“那我能见见大师傅么。”
“巧姑,这里是报社,不是戏台。”挨着南小朵落座的青年不悦的折起眉头,张口就训斥巧姑不懂礼数,巧姑委屈的收回视线恹恹闭上嘴。
南小朵莞尔一笑,心里倒也不和巧姑计较,她安静翻着报纸,想从上面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好比招聘广告什么的:“还真有呢。”南小朵兀自喃呢,贝里斯洋行急需一名打字员,待遇从优,要求熟练工;纺织厂招女工数名,薪酬面谈;郁宅招聘女家庭教师一名,待遇可商谈,有意向者请带齐毕业证推荐信前往,地址······
哎,老师,打字员,看了一遍都没有合南小朵心意的工作,打字员太枯燥,女家庭教师,自己脾气不好,那就再看看罢。
咚咚咚,咚咚咚,南小朵正郁闷,就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惊扰,听样子有一群人声势浩大的上二楼来,她放下报纸便见几道身影出现在楼梯玄关前面。
“我是一名摄影记者,不是你们梁家的仆人,是他要配合我,不是我要配合他。”操着浓重口音的男人火冒三丈的指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人,似受了天大委屈一样扯着嗓门吼:“你们这完全就是践踏新闻,无情的践踏。”
“我会和我父亲沟通,佐佐木先生,务必请您再试一次。”戴眼镜的女人扶着额,南小朵看不清眼镜后对方的表情,只能从下撇的嘴角判断,女人约莫被夹在中间难做人。
“我拒绝,梁女士,你们另请高明罢,我明天就把辞呈送给你,我绝对不能同向金钱低头的人合作,这是违背原则的!”
“我来新生是做新闻的,不是给有钱老爷当仆人的。”
“简直不知所谓!有辱斯文!”男子爆喝完,冲到一张办工桌前开始收拾东西,二楼那些埋首撰文的编辑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站起来劝他。
“佐佐木先生,您不能意气用事。”
“印刷厂已经排好版,就等您一张照片了,重新排版会要了大家伙的命的。”
“是啊,您再考虑考虑,梁主编也说了,回去沟通的嘛。”
唤佐佐木的男子充耳不闻,他打开皮包把私人物品放进去,扣上皮包后,咚咚咚地径直走下楼,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其他编辑跟着追上去,打算把人劝回来,剩下的编辑则一股脑围上戴眼镜的女子,开始七嘴八舌。
“梁主编,你倒是给句话啊!”
“就是,工厂那边等稿都催了七八次了,刚才良智的主编算着时间给我打电话,明嘲暗讽了一通,这个脸我们新生丢不得。”
女人捏着眉心,不胜其烦:“好了,这事我来负责,我向大家保证会准时刊印。”几个编辑显然没有被说服,他们还是在嚷嚷。
“小南,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一直沉默挨着自己的殷戎墒,小小声的贴在她耳边嘀咕。
“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南小朵持相反意见,她把报纸刷一下打开,遮住自己和殷戎墒的脸,偏过头压低声同他说话,因为靠太近,青年呼出的热气弄得南小朵耳朵很痒,她忍着去挠的冲动欢喜道:“我看看能不能在这儿找到一份工作。”
“找工作,为什么。”殷戎墒瞬间黑脸,徒然拔高的声音让南小朵心头一凉。
完了。
前头热络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放下手里掩耳盗铃的报纸,认命的接受正焦头烂额的几个编辑的注视,戴眼镜的女人推了推镜框,看着南小朵询问:“你要应聘什么职位。”
“摄影记者。”南小朵叠着报纸回答,那女子又动了动镜框,镜片反光显得她愈发难以捉摸。
“你之前在哪家报社工作。”
“曹家县的一家无名小报。”
“曹家县听过,我不知道他们办了报纸。”
“报社老板是刘石星。”
女人露出恍然明白的表情,她双手合抱在身前,审视的视线从上至下打量起南小朵,随后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拍出让我满意的照片,我就聘请你,月薪一百元,提供单人宿舍。”
“可以,在哪儿开始工作。”南小朵站起来,殷戎墒悄悄拽她的裙摆,她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以作警告,殷戎墒消停了一下,戴眼镜的女人看了殷戎墒一眼,才说:“就在报社后院的花园里。”继而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小朵,还未请教。”
“梁鑫生,新生报社总编兼经理。”两人言简意赅的相互介绍,颇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意味,南小朵莞尔一笑,抬起手看了手表道:“十一点十分,请给我五分钟处理一下私人问题如何。”
梁鑫生也看了一眼手表,皱眉道:“我的怎么慢了一分钟,我给你五分钟,要快。”
南小朵应了声,她是速战速决的人,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南小朵握住殷戎墒的手,青年脸色莫测,震惊过后的怒意隐忍不发,山雨欲来。
知道他会生气,可她没时间解释,只能异常严肃的面对他:“我待会儿再和你解释,静静看着,好好想,明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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