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成为一个孤儿,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宿命。不管心中有多么崇拜的人,多么喜欢的人,多么可爱的人,他们总会离你而去。
第一话:北方雪国
今年冬天,下了数场大雪,这是北方的馈赠,曲汀只身行到室外,看那雪落在地上已有一尺多深,双手放在衣袋里,抬首看向枝丫,树枝上的雪不时掉落,融进雪国里,雪,对于他来说,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它是带着温度和回忆的,当思念寄托在某种事物上时,就如这场雪一样,会给人突然的思念。
“夏羽,北方下雪了。”他笑道。
他踩着积雪走进自己的屋子,拿起一周前收到的信,再次阅览起来。
“曲汀,你知道,我渴望北方的雪,你曾经告诉我,雪像一件艺术品,如果拿显微镜细细观察,会叹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是一种冰莹的,短暂的,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北京没有下雪,不知道甘肃下雪了吗?
前些日子收到你的来信,信上说,你快要放假了,有时间就会来北京看望我,我真的特别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读完信,心头一阵感动,当然也有一份紧张,明天他将踏上火车,去寻找远在北京的她。
第二天一早,他便坐上了东进的列车,他的心万分激动,她在信中还告诉他,今天晚上八点,她会在火车站站点等他,他期待着,想象着她现在的样子,是还留着长发吗?是还经常感冒吗?是还经常涂红指甲吗?许多疑惑萦绕在他的脑中,列车底部一起一落的磕绊像他的心情,漂浮在半空,时而坠落时而升起。
“真的好漫长,每分每秒。”他叹口气,室外很寒冷,把车窗凝结成了一层浅霜,他擦了一点,眼睛透过擦拭的地方观望远处,目力所及,仍旧只有白色海洋,有几棵光秃秃的树,一晃就逝去了,偶尔有几间房子也是一晃而去,隐约能看到平原深处昏暗色的丘陵,像极了海市和蜃楼,带着神秘空灵的色彩,那么,自己要去的地方,也是给内心留下这样的感觉吧!
低头看一眼,手腕处的电子表,那是他的奢侈品之一,用自己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二十元钱买的,它的作用只在今日,时间是上午十点三十二分,看久了外面千篇一律的画面,眼角不免发沉渐渐地进入梦境。
等再次醒来,见到外面天空黯然,好像六七点钟的光景,但看一眼手表原来刚过两点,外面天气不好,像一个生病的老者,本来皮肤黝黑,现在又添加了一份蜡黄,“好像又要下雪了吧?”他自言自语,感觉旅途如此漫长,今生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漫长,刚才睡去,让他的脖颈发胀,于是,他把脖颈靠在座椅架上,半仰着头,刘海和后项的发,垂向下方,露出宽敞的额头,被刘海遮掩住的眉也显露出来,只不过,眉宇间是忧郁的样子,或许是坐久了,又或许是睡醒了的缘故,总而言之,一种不安的情绪出现在他的全身上下,他用理智克制着这种感性意念的增长,离她越来越近了,可是为什么自己这样担忧呢?首先,他的手出卖了他,一层层虚汗不停地出现,没有办法,他选择在车窗玻璃上写着她的名字,提醒自己乐观起来,高兴起来,其次,他的大脑开始胡思乱想,从外面看他,只是见他朝着车窗发呆,其实,他的内心早已经混乱不堪,到处都被担忧焦虑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搭乘北京列车的乘客请注意,搭乘北京列车的乘客请注意,由于天气原因,您所乘坐的此班列车,预计晚点二十分钟左右到达站点,为您旅途带来的不便,请谅解。”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内心一阵悸动,空洞、失落占据了他的身体,当听完这番话后,反而心里释然了一些,至少不那样忧心忡忡,心里的那颗久久不落的石子终于落在了地上,不需要牵绊什么了,只是,在一秒钟的中介之后,它所通往的方向,是更深沉的忧郁和不安。
望向车窗外,果然天空下起了雪,密密麻麻,无休无止,但是他不希望这个时候下雪,尽管凭生最爱看雪,无奈地看一眼手表,时间是四点钟,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祈祷着什么,这时,火车内的车灯开了,车厢内乘客稀少,面对空荡荡的一列车厢,他裹紧了衣服,让衣服贴的身体更紧一些,那是一种孤独,叫作寂寞的孤独。
他想睡下,但每每闭上眼睛,总会胡思乱想,他睁开眼睛无精打采地望一会灯光,看一眼车窗外,心里想着:“真的好漫长。”
既然这样漫长,就睡去吧,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慌乱之中看一下时间,是六点四十八分,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所幸没有睡过头,所幸没有睡过站。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旅客朋友们请注意,由于前方出现突发情况,列车将停留一段时间,为您旅途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他傻眼了,这个时候,他的大脑空空如也,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带来的抱怨和愤怒爬满他的神经,但随着一声又一声下意识的叹息声,那些悲凉的情绪也只是停留在内心深处的焦灼中。
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封信,那是他写给她的,那些心里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情思,都在这张薄薄的信笺里,他望着手里的信,一股又一股委屈冲向他的大脑,“可恶!”他咬紧牙关,痛苦地说出两个字。
刚刚见她的时候,她的样子真的完美,她是从北京转学到甘肃来的,原来大学上课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坐在前排,而现在又有一个人愿意坐在前排,那个人就是她,慢慢地,上课前会打一声招呼,递一个微笑的眼神,之后会为彼此占着位子,再后来一起讨论问题,下课一起走,最终,走到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聊着感兴趣的话题,这样的恋爱平淡无奇又异常美好,至少两个人可以相互取暖,相互安慰,彼此填补对方的缺陷。
他把信的一角握出了褶皱,列车停下来了,除了能看到车窗近前的雪花外,剩下的只有黑漆漆的远方,他的心彻底乱了,他把手放在前方的小台桌上,看了一下表,时针显示七点四十七分,他数次站起身来,然后又坐下,当时针指向八点的那一刻,他像是身体透支了一般,木讷地栽倒在座椅上,将手表解下来,放在车窗内侧的小台上,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泪:“算了,不需要再看时间了,她开始担心我了吧。”
他只希望列车可以开动,然后尽早到达那里。
整整等待了两个小时啊,列车终于徐徐开动,当开动的那一刻,他再次抑制不住悲伤的情感,流下眼泪来,他躺在了座椅处,卷缩在车的角落,孤单地假睡去。
“前往北京的旅客朋友们,请注意,北京站已到,北京站已到,请到站的乘客下车,请到站的乘客下车。”
走下列车的一瞬间,寒冷的冬风吹刮地他的脸又冷又疼,他的肚子很饿,特别饿,因为赶车赶的急,一天没有吃东西,他无力地行走,车站四周漆黑一片,不会再有人,他再次看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零三分了,他猜想她已经回去了,感伤再次来临。
他无力地走到自动售货机旁,掏一下左口袋,只拿出一枚五角硬笔,再掏一下右边的口袋,一张纸随风而去,他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那张纸是他写给她的信。他呆望着,回忆往事
“曲汀,我还是要转学,对不起。”
“我告诉他们,我想住在寄宿学校。但是他们不同意,说我太年轻,容易犯错,对不起,我永远主持不了自己的未来。”她的哭声清晰地走进他的耳朵,而他缩在墙角,握紧电话。
“我承认我很痛苦,但我不怪你,这世界本来就让我们摸不透,许多东西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双方都沉浸在痛苦里,未来的变数还不知道,但能确定的,两个人都失去了一些珍视的东西。
这段回忆,是他们分别的日子,回到现实,寒冷饥饿陪伴着他,让他感觉到自己如同一个弃婴一样,这时,他偶然看到前方的驻站台的屋子里有微弱的光线,他敲了敲门,一个五十余岁的大叔打开门。
“你好,我可以进来烤一下火吗?”
“进来吧。”大叔温和地说。
他走进去,停滞在那里,视线里,是一个日夜所思的人,她躺在一排座椅上睡着了,她的头发剪短了,穿着白白净净的衣服。
他走到她的身边,摸一下她的头发。心里满心愧疚:“她累了吧?等我等得很辛苦。”他在心里想着,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恬静而优美。
“夏羽。”他轻轻唤她的名字。
她看到了他,微笑着,坐起身。
“夏羽,我……”他的话就要说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角,然后她低下头,说一声“曲汀,终于等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声哭泣起来,屋内的灯光有些黯淡,电灯有的时候会因为外面的劲风微微摇晃几下,但异常的温暖。
“我为你做了饭,你一定饿了。”她拿出提包里的饭盒,缓缓打开,里面是寿司,面包和沙拉。“你尝一下好吃吗?”
他拿起一点面包,一口吃完,“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夏羽,我知道你也没有吃,我们一起吃吧。”
她笑着应声,两个人在小小的屋子里吃的很开心。
“要关门了,你们要早点回家,注意安全。”那位大叔说道。
“谢谢关照,再见。”
走到室外,风已经停了,雪还在扑簌簌地下着。
两个人踩着积雪静静地走,忽而她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他问道。
“感觉自己活在童话里呢,有雪花从空中落,有喜欢的人在自己身旁,旷野四周,除了你我,再无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印遗留在白色雪国里,就像唯一似的,很幸福,很幸福。”
他停下了脚步,眼神看向她。
她停下来,眼睛观望他。
在美丽的雪国里,两个年轻人拥抱了,并且吻向彼此,自此他旅途所经历的一切不顺意都销声匿迹,她等待的所有疲惫,也都烟消云散,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温柔里。
在一间小小的旅馆,他们在一起聊了很久很久。后来,相拥着睡去。
第二天,她带着他逛了北京的许多地方。
第三天,他坐上西进的列车,列车快要开动了,他想说许多东西,然而,那时那刻,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而她站在车站线外,告诉他:“曲汀,记得想我。”眼里的泪花在来回的闪烁着,就这样列车启动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开始拉长,一米,两米,三米,四米……
他看到她定定地望着自己,泪流满面,列车越来越快,她开始跑起来,追逐着他,嘴里说着什么,他不忍心再看,拉上了车窗,头埋在手臂上,身子不停颤动着……
他明白,这次分别,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第二话:南方雨乡
南方是多雨的,每隔几天,雨水就会掉落,淅淅沥沥的雨让整个南方焕然一新,记得认识他,也是一个雨天。
我和他是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听别人说,他来自于甘肃,来四川上学,真的好远。
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做任何事情既认真又做得完美,他难得的闲暇时光,大多是自己一个人托着下颚望窗外很久,真的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阳光照耀下来,把他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一直延伸,延伸到门外的走廊,那个时候,他的侧脸总是显出光晕,在那里熠熠生辉。
周末的时候,他会去一家绘画培训机构学水彩,好几次我站在门口,看他认真作画的样子,感觉自己暗恋的好辛苦,他太过优秀了,但正是认清了自己的渺小,所以才在那时有了一点干劲,也要好好学一点真本领,于是,我学习京剧。
记得有一次见他,他站在一处山丘的草地上,前方伫立着一张画板,在微风浮动下,他拿起画笔,定定地看一个地方,在宣白的画纸上画着,那样一幅画面,像宫崎骏的《起风了》,轻松又温馨。
他喜欢喝百事可乐,黑颜色的那种,有次我问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它啊。”他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喜欢。”
当然,这些接触都是我主动制造机会,故意上演一出出偶然相遇的剧情,有的时候,我都笑自己,真的可以做一个导演了。
真正和他聊天,还要感谢一场雨。
六月是南方的多雨季节,伞是必备的工具,然而有一次,我忘记了带伞,雨却在放学的时候下起来,其他同学都带着伞离开了教室,我却站在室门口,望着“哗哗”作响的雨水发呆,想等雨停下来的时候再回家,但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我失落地低下头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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