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忠义这个人很有意思。
技术过硬,脑子好使,专业周边都能拿得起来。做过行政,带过队伍,年轻时很是风光过一阵子。那时候他自己的上进心也蓬勃,能拼敢闯,对事业是有想法的。但他的问题就在于,他本可以专注做个受人尊敬的“里子”,怎奈他实在太想做“面子”了。
不甘寂寞的“里子”,和不知深浅的“面子”,最难将息。
当然,没有永远的“里子”,也不存在绝对的“面子”。在一个领域里做到一定高度之后,想要跳出舒适区是对的,领导们对可造之材也都会给一些机会。尝试尽管尝试,可做不做得成、能不能走得远,那就是玄学了。
屡屡铩羽,苏忠义意识到,他既这样出色,又肯勤奋钻研,仍然求不得,大概率是命。
可他又不那么甘心认命。这就很尴尬了。
各宫太妃王爷渐渐从同情他差点运气,到嫌恶他怨天尤人。一个人满腹怨气,终究是不可爱的。何况这怨气在散布的路上,几经中转,添油加醋,就成为了戾气。
西院是苏忠义自己主动调去的。照他自己的话说,是“伤心了”。
“不过苏老有个好处,”勖阳想到了什么,噗嗤笑了出来,“他喜欢姑娘。”
向茹想说她没正经,自己又补充,“他喜欢的是漂亮姑娘。”
勖阳吃吃笑,“那完了,太妃刚斥责过我不注意个人形象。”
她在向茹抽屉里翻出一个黑色发圈,抓了把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头顶挽来挽去。
向茹看她半天都在和那一小绺可怜的头发较劲,叹了口气,亲自上爪给她扎了个非实心儿丸子头。
“王喜悦旁边转的都是些玉面狐狸,看咱这一脸素的当然不顺眼。人家管你是什么情况呢,能上班来就得痛痛快快地别给老娘扫兴。”
勖阳点点头,“麻麻,我觉得你最近越来越彪悍了。你这档案室气氛这么好,曲径通幽,不是应该修身养性的吗?”
向茹没好气,“我修个奶奶,我又没你们楼里的大爷大婶们命好,最近搞录入累得我腱鞘炎都要发作了。东院那边设备又升级,老梁最近天天忙到孩子睡了才到家,里外现在就我一个人,我能不彪悍?”
勖阳和向茹从工作就在一起。向茹和她老公梁宸起先都在东院,但夫妻必须分开工作,向茹主动要求自己调离,如今在西院档案室也待了五六年。
苏忠义就曾是向茹的师父。苏忠义这个人虽说是“喜欢姑娘”,但做姑娘的师父还是拎得清,算得上倾囊相授真心实意了。向茹很重情义,对苏忠义也不错。尤其俩人都在西院,她可怜苏忠义身体不好又是一个人,能照顾就多照顾他一点。
重情义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这是苏忠义的名言。
勖阳天生男孩子气,简单直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苏忠义爱屋及乌,本就对勖阳高看一眼,凡是能带向茹玩的局都愿意叫上勖阳。勖阳有什么难事,找到苏忠义,也能做到有求必应。——以前。
现在勖阳摇身一变,要伸手接他的摊子,那就不好说了。
“太妃太狠了,”勖阳叹口气,“麻麻你说我怎么办。”
“他早被那几个少爷磨得没脾气了,现在的年轻人哪像咱们那会儿听话又肯干,”向茹安慰她,“他要是还有原来的心气儿,这会儿早拉扯起来了。你替他把这湿棉袄扒拉下来,搞不好他心里还暗爽呢。”
勖阳苦笑。
苹果烂在手里,自己丢了是一回事,被别人抢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码头总是要拜的。
不知道王喜悦之前跟苏忠义说了什么,苏忠义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可琢磨的情绪,表现得就是个诚心传承、爱护后辈的老师傅。虽然他也就四十多岁,远不能说老。
他自己也说:“这么件湿棉袄,他们可算撇给你了。我这身体是不行了,我也不愿意再给他们卖命。不值当。”
又说:“你看,午休时间不能外出,可这屋里四个人就剩了我一个。我能说什么?一个个揪回来么?该干活时能找到人,已经是给面子了,没法苛求其他。在咱这儿干活,早晚就是这么回事。你也别太当真。”
勖阳听出一点大势已去的讪讪和辛酸。
苏忠义要是做得到毫无痕迹,他今天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自己也一样。
老房子在孝期刚满的时候,总算租了出去。
妈妈的情绪也终于好了些。好事虽然不多,但每发生一次,心里就好像能短暂地甜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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