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一，是一个职业杀手。

三个小时前，我在窄小得只能坐下四人的早餐店里吃着煎饼果子，再配上一碗烫手又咸香的豆腐脑，包裹着肚皮的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撑开。在马路边卖菜买菜的人群，拥挤得像豆腐成形前被压迫在石磨里的黄豆堆。从早餐店老板刚做好的烧饼，到那把被菜农握在手里还挂着水珠的菜花，都暗示着对照昨天进行复制粘贴的今天会一切顺利。然而我没有预料到，自己将迎来人生中第一次的任务失败。

三个小时后，我站在柳南村里，不，我蹲在村里不知道哪座山上的哪个坑里，等那一群紧追着我的同行被地上伪造的踪迹引开，我再往反方向逃。

在蹲到脚麻之前，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群业余同行的能力。从装备上来说，是比较原始的，但铲子锄头斧头一应俱全；号召力和组织力也相当不容忽视，只要有人带头喊一声，村头的随手捞起板凳，村尾的跳上拖拉机；吭哧吭哧黑压压一片，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可惜业余的就是业余的。

在捏造的踪迹前，他们有的信以为真，只有少数部分在质疑，更多的是不发言只听命令。争论在各方都没有充分有力的理据下结束，最终他们不出意外地跟着踪迹去了。一路走，还一路发出意图震慑对手的吆喝声。

我得再蹲一会儿，现在心急着逃开的话，说不定他们听见声响就回头来追我。我是专业的，我的思维也是专业的，可我的脚开始麻了。

就在脚随着血液渐渐流失知觉的时候，头顶飕飕飕响又咯咯咯响，一只土黄又肥美的母鸡扑到我头上。它又是叫又是拿我的头当埋了虫子的泥地拼命啄。我一把擒住它脖子，又一把捏住它的喙。它嗓子呼噜噜响，叫不出声，于是对我又蹬腿又扑打翅脖。我定睛一看──

怎么又是你？

这只瞎了一边眼睛但能千里追人的母鸡，在一小时前，我正要处理目标时，它不知道从哪里飞扑到目标身前，朝我竖起全身的羽毛，脖子往后仰，等待我上前就给我致命一啄。

我从来不知道人在一秒钟内可以思考如此多事情。那一秒，我思考着，能让我像这只母鸡一样奋身守护的，大概只有我的职业了。说是职业，不如说是一种潜移默化下生成的信仰，一根在山洞里点燃的蜡烛，凝视着洞口处的灭顶之灾，闻风不动地发出亮光。尽管我不愿意承认那群业余的也是杀手，但他们的确是一群不为人所知的杀手。一株穗，一头牛，一亩地便是他们的信仰，成就了现在的他们。当我盯着母鸡的独眼，才惊觉他们组织的庞大，甚至坚而不摧。

我退开一步，那只母鸡便缩回脖子。我上前一步，母鸡便再次将脖子拉弓般后仰。就因为它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我的思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好像杀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然而不管是不是人，我的脚已经蹲麻了。手里的母鸡在使尽最后一口气地挣扎着。那架势，我作为人类是害怕的，因为杀手理论没有教怎么杀鸡啊！

就在我盘算着，要不要趁这次的失败，从此金盆洗手的时候，我左眼的余光感受到有物体朝我高速飞来，我敏捷地错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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