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呢?光有枪没有子弹?”
谎一下子被戳穿,王一不情不愿地回到房里,把重新挂上去的鸟笼拿下来,在暗格裹取出弹珠。
“还有没有其它的?你不主动交出来我就自己搜了。”
才大半天不见,王一感觉父亲发生了巨变,紧接着同样会发生巨变的是他的工具。眼睁睁看着工具由自己的手上渡到王宗平的手上,像是割离一半的魂魄,王一第二次感到无能为力。第一次是父母离异那会儿。
王宗平走到挂鸟笼的位置,以防有什么被王一藏起来的漏网之鱼。果然,他在围栏处发现一小圈细绳,顺绳捞起一个看上去破旧得不能再使用的望远镜。
王一一惊,连忙扑过去要把望远镜抢回来,只可惜王宗平气在心头,转身就把望远镜连带王一的心血全送进垃圾桶。王一噗通跪在垃圾桶旁,也不嫌脏,伸手往里掏。王宗平猛地把他提起,还来不及教训便看见儿子满目的怨忿。
早该长虫的腐肉终于孵化出一根白白细细的幼蛆。
王宗平只愣怔半秒,心思又回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上。他甩开拽着王一的手,说:“跪下。”
这两个字从未曾出自王宗平的口中,王一的脑子辨识不了这个命令。倒是一旁的李阳先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头低得像一个要接受斩首的死囚。王一看一眼保持沉默的周晓燕,又看一眼脸色铁青的王宗平,最终双膝着地。
“你知道你们今天做了什么吗?”王宗平的手指头戳在王一的书桌上:“我跟晓燕因为担心你们,工作都不管就跑到派出所报警,可是你们失联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不受理案件。”王宗平冲王一道:“又不敢告诉你妈,怕她把整个市都给掀了,又怕你爷爷他们老人家知道了会承受不住。我们把所有图书馆都跑遍了,怕你们真的只是去个图书馆而已。”王宗平激动起来口沫横溅:“直到你们进门那一刻,我真的就想狠狠抽你们一顿!”
说罢,王宗平又跺起步来。房间小,走两步转个身,走两步转个身。跺了好一会儿,王宗平见两人萎在地上,说道:“一起生活,什么事情都应该有商有量。等你们冷静下来后再谈谈。”
王一仰首,嘴巴还没打开便被截了话头,王宗平厉声道:“我说的等你们冷静之后再谈,没听见吗?”惩罚跑不掉:“除了上学,禁足一个月。”他出房门前又对王一下达一道命令:“你今晚跟我睡。”
李阳饿,但不想吃东西只想睡觉,可是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女人那张被阳光照亮的脸就会浮现。
“你是想回村裹吗?”
周晓燕的声音从下铺传来。
今天路过的郊区看不见那些村内的样貌,村子里应该有山有水,还有家畜粪便跟泥土混合一起的小路,连接每家每户差不多一样的土坯房。
“妈妈,你记得村里小学盖了一间公共厕所吗?”李阳的声音又轻又软:“上学第一天,我跟着穿裙子的女同学进了女厕,被老师抓住骂了很久。”
“她说她要是生出像我这种变态,干脆把孩子掐死自己再上吊。”
“我还没学会写‘爸’字,爸就死了,后来爷爷也死了。我不想回到那个只有奶奶的泥房子里,可是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裹。”
八九点还没到睡觉时间,楼下的居民还在活动。有小孩想吃雪糕,但小孩母亲劝说天冷吃冰冷的东西容易生病。小孩不依不饶地大哭大闹,结果得到的是母亲的一个耳光。
李阳听得很清楚,他问:“你为什么从来不打也不骂我?”
刚从村子出来,周晓燕和李阳过得很苦。有时候没钱买米买菜,周晓燕就拿凉白开放点糖喂给李阳。有一次李阳半夜实在太饿,悄悄起床学周晓燕兑糖水喝,但被路过的老鼠吓着,把玻璃杯子摔了。周晓燕惊醒后,只是默默清理地上的糖水和玻璃渣。
李阳嘴里好像尝到旧时糖水的味道,眼睛盯着触手可及的天花板。那平滑的表面隐隐透出三轮车上女人的脸。李阳仔细一看,那在挣扎中的似乎不是那女人。他越想看清楚,那张脸越模糊得厉害。
“妈妈你恨我吗?”
因为李阳的一个问题,王一听见自己房里传来周晓燕一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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