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了。
童子稍微愣了一会儿。
“好。”他说,“好!”
许云柔伏在地上,身体轻轻颤抖,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仙使,薛天巡使他已被赵成运残忍杀害!皆因赵成运用邪法结丹的事被天巡使查出……我、我……大庆于我虽然有养育之恩,但此等恶行,我又怎能包庇!”她倔强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滚动着泪水,“仙使,云柔若有半句假话,只叫我永堕黄泉、不得超生!”
说罢,许云柔重重把脑袋磕在了地面上。
“柔儿你……”许涵光捂住了脸。
“起来吧。”童子缓慢地围着许云柔踱步,每落下一步,身体就拔高少许,等到他突然停下脚步时,身形已和寻常成年男子一般无二,模样看着三十出头,和薛临观有种隐约的相似。
“我叫薛无常。”他随手从背后抽出一支黑色的箫,“好让你们死个清楚明白,这一曲,叫做《黄泉-百鬼夜鸣》。”
他随意地坐在了伏跪在地的许云柔背上,双手举起黑箫放在嘴边。
许涵光定定望着伏在薛无常胯下的许云柔,脸皮止不住地轻轻抖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样,虽然站着,气势却矮到了泥里。这是他一手带大的侄女,当作亲闺女疼爱的侄女,自小有求必应的侄女……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甜甜糯糯的小姑娘小小的心眼变成了大大的心思?怎么就没发现她的心变得那么狠、那么大呢?!
她怎么就甘心屈于他人胯下?!
“柔儿你!”许涵光急怒攻心,口一张,喷出一篷鲜血。
伏在薛无常胯下的许云柔抬起脸来,眸光剧烈地闪着,言辞却是无比坚定:“叔父!既然犯下滔天大罪,便要自承恶果!柔儿不得不大义灭亲!我没有错!”
她垂下脸去,声音极低:“我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
她的话音落下去,薛无常手指微动,第一个音节飘出洞箫。
“呜——”
光线蓦然一暗。
兰不远仰起头,见头顶一方艳阳失去了颜色。
明明正当午,感觉上却是入夜了一样。
细细一瞧,薛无常的黑色洞箫孔上,一缕黑烟飘上半空,就像把墨汁滴入水面一样,它迅速扩散开,在一杯清水之中氤氲出祥云般的形状。
只不过此刻飘荡在天璇峰上方的,是幻化成骷髅头的黑云。大大小小、狞笑的,嚎哭的,兴奋的,哀凄的,将这一方小天地围得密不透风,它们在半空中飞舞旋转,只等薛无常一声令下。
“好你个邪魔外道!”兰不远暴喝一声。
薛无常手指微动,正要吹奏第二个音节,听到兰不远的控诉,停下手来,低低地笑。
“道法无常。以菩提相杀人,那也是杀人;以修罗相渡人,那亦是渡人。”
他端坐在许云柔的脊背上,不紧不慢又抬起洞箫置于唇畔,道:“以百鬼夜鸣渡你们,正好。”
这薛无常其实的确是个邪修,三百年前败在天道宗宗主手下,天道宗宗主惜才,没有伤他性命,将他带回天道宗做了客卿长老,算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薛无常老实了三百多年,如今早已无人记得他的过往。
薛临观手中那件法器“归一”,正是薛无常在许多年前用一幅艳鬼春戏图从不弃老怪手里换来的。
薛无常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动过真格,这一支鬼箫都放得有些走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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