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1 / 1)荒诞的土壤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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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成川背着那小半袋小米找了队长借了队里的石磨,接着又背着小米去了石磨旁边。两个圆饼一样的石头磨盘重叠在一起,磨盘厚度目测足有20公分,顶层的磨盘上面有个圆圆的孔,那是磨眼,磨盘旁边连着一根横着的磨杆,磨杆是木头的,推石磨用的,这是较大的石磨,磨眼也大,磨杆自然也粗。石磨静静地等在那里,大概是许久没用了吧,积满了尘土,原本肉红色的磨盘现如今已经被尘土埋得看不出来是个什么颜色,它像个许久没进食的恶鬼,等在那里,等着有人主动把粮食喂到它的嘴里去。想到这里,施成川不由地握紧了手里的半袋小米。但他又觉得这石磨像极了自己的母亲,它不会说话,不会动,只等着有人去唤醒它。

这石磨往常都是马儿或者驴子来推,给它们套上鞍子,拴上笼嘴,再蒙上眼睛就开始推磨了。施成川想着自己不是驴子,也不是马儿,有两条胳膊自然就用不着套鞍子,也不会趁休息的空档去舔磨盘上的粮食,也不用笼嘴了,比驴子和马儿省事多了。

他用袖子细心地把石磨上的尘土擦去,衣袖本来就已经破得索索啦啦的线头垂在袖口处了,这还不算,胳膊肘的补钉也是破的,衣服本来的颜色和补钉的颜色在那胳膊肘的破洞上重叠着。石磨上的尘土嘛,用先轻轻掸一遍,再细细擦一遍,这样一想施成川觉得更加省事了,看来破衣服也未必不好。不擦还好,这一擦,那补钉被粗糙的石磨表面磨得更破了,那两只袖子到处都是线头和被磨破垂下来的细碎布块,简直就像扫把了,说是擦,还不如说是扫呢。

终于费劲地擦完了石磨,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米倒在石磨上,拢了一把拢进了磨眼里,然后抓起石磨的推杆就开始推。他双手抓着石磨的推杆,推一下,纹丝不动,接着又往后退了两步,撅起屁股再推一下,还没动,这可急坏了施成川,他又往后退了两步,屁股撅得老远,头埋在两臂之间,闭上眼睛使出浑身的力气,石磨终于动了。呲嚓嚓呲呲嚓嚓……石磨的两个磨盘摩擦发出的声音夹杂着小米被碾碎的声音,好听极了,施成川觉得这声音比以前听过的那场戏还好听,这世上怕是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吧。他推一会儿石磨,把磨盘上的粮食拢一拢到磨眼里,推一会儿石磨,就大喘着气坐在石磨旁边休息一下。就这样,施成川一点一点地把小米碾成了碎了的小米,只是一遍自然不足以把它们变成粉末,但是施成川已经没了力气再来第二遍。他很小心地把碾碎了的小米重新装回口袋里,看到石磨眼里有一粒一粒留在那里的,便把手指伸进去想要抠出来,可是怎么也抠不出来,总有几粒在里面。怎么办呢,那可是小米呀,他把舌头伸进去舔,可是却只舔到了涩涩的石磨,施成川觉得很难过,那可是小米呀。放弃磨眼里的几粒以后他又在石磨周围认真查看了一番,把那些不小心洒到地上的一点混着土的小米渣子都抓起来捏在手里。“这可是小米啊”施成川心里想着,巡视了好几遍以后,他这才放心地背着那些碾碎的小米离开了石磨。

有了小米的日子变得喜庆起来,施成川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熬一碗稀饭喝,但是他不能,一下子吃完了所有的小米,以后就没有了,所以一定要一点一点省着吃。他小心翼翼地把那金贵的粮食捧到炕上,炕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这口袋和一件父亲的旧衣服,他把它扯过来盖住粮食口袋。看着父亲的衣服趴在粮食口袋上保护着那一点点粮食,他竟然盯着那件衣服出了神,都忘记饿肚子这回事了。不知道父亲和哥哥他们被埋了以后会去哪里呢,那个地方会不会有生产队的队长给他们小米呢,他们应该是很喜欢小米的吧,想着想着他觉得眼睛生疼,胸口也跟着疼,不想了罢。

施成川用母亲烧“麦衣汤”的方式烧了小米汤,他在锅里烧开了水,接着把他攥在手里带回来的那一丁点混着土的碎米渣放到沸水里面,又跑去土炕的口袋里抓了一把放进锅里,不多久,就感觉已经闻到了米的清香。闻到这味道嗓子眼就控制不住地生产唾沫,他一边烧着米汤,一边一口一口地咽着唾沫,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熟了,只是自己觉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咽唾沫咽得嗓子疼。于是熄了灶台的火便迫不及待地拿了那个带着缺口的香灰色瓷碗伸到锅里去舀一碗,谁知手刚伸到里面就被那沸水的热气给烫了个正着,胳膊烫得红红的一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既然烫都被烫了,还是要舀出来。那刚舀出来的米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可是太烫了,他把嘴巴凑上去试了一口,结果嘴巴被烫得疼,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它等着它凉了。

好不容易不那么烫嘴巴了,他便端起碗汤狼吞虎咽地喝起来,米放得少的缘故,那米汤算不得浓稠,几乎是转瞬之间,一碗米汤下肚了,还不足够,把脸埋在碗里伸着舌头把碗舔了个遍,这味道,比草根、树皮、麦衣都香甜。锅底里还剩多半碗的样子,他仔细地舀出来,踮着脚尖伸着长长的脖子把粘在锅里的一点点也舔了个精光。舔完了便把米汤端到母亲的炕边,母亲也不睁眼,也张不开嘴,但是他知道母亲还活着。这米汤要怎么到母亲的肚子里去呢,他拿了家里唯一的一只小调羹,试着拿调羹喂,但是这调羹太大了,母亲的嘴也顶不开,第一调羹米汤差不多都要顺着母亲的嘴角流到脖颈子了,太可惜了。不过这调羹有个好处就是它的柄上也有凹槽,机灵的施成江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办法,用调羹的“把儿”来喂,那把儿上的凹槽里只能装一点点汤,这样会少浪费些。他用调羹的把儿舀了米汤伸到母亲歪斜的嘴角处,能顶开一点点细微的缝儿,把米汤灌进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施成川花了许久的时间给母亲喂米汤,喂完以后依然把脸埋在碗里舔了起来,舔完了便心满意足地睡去了,虽然肚子还是饿,但他依然觉得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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