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工手里拿着皮鞭警棍,不论你再横,也得老老实实低下头去。
其实监工倒不可恶,可恶的是那些同是工人的人,他们总是一个劲地催促自己弄快些,好像弄快了可以早点离开或者得到好处似的。
这时你问他:“干嘛弄那么快!这厂是你家开的啊!”
他笑着跟你说“弄得快就能忙起来,忙起来,时间过得就快。”
“啊呸!什么歪理。”
同样的歪理还有很多。
“站着是为了怕你偷懒,人一坐下就爱懒散。”
谢地心里骂着“都二十一世纪了!这都是些什么落后观念,不知道良好的工作环境可以改善员工心情,提高工作效率嘛!我看啊,这厂欠债真是该!”
谢地骂时,嘴上戴着防尘口罩,身上套着防尘服,头上戴着防尘帽,就像是个蓝精灵。他瞠目眉毛高扬,口罩下是一副狰狞的面目,可惜监工看不见。心里骂的他也听不见。
谢地还在猜测这口罩下众人的表情,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谢地和谢天先是被分配到同一个岗位,后来两人就分开了。谢天在时,总是不停地说些笑话来逗谢地开心。
谢地觉着这有些暧昧的色彩,不愿意和他说话,不过也很是开心。等谢天走了后就开始想念谢天。
如上所述谢天本是一个很爱幻想的人,可重复起单调枯燥的动作来,双腿的疼痛朝大脑皮层涌动时,怎么也幻想不起来了,陷入了无意识的空白。好像是在考场上看见了考卷。
其实谢天本可以离开的,但为了证明自己能吃苦,他也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好几次差点从铺上跌落下来。
故事到这里本已无可避免地走向了无趣。忽然在调换车间帮忙时,谢地看见了一个女孩,那一刻所有曾经喜欢过的女孩,梦里的、现实的,全部浮现出来了。并且不断地交叉重叠,最后竟变成了一个人,最后就是眼前那个人。
谢地无可避免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晃悠,但他失去了主动找她谈话的勇气。
后来直到他调回原车间也未能说的上一句话。谢地自始至终只看见戴着口罩的她,不知道口罩下的她是怎样的。
就好像他自始至终只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不知道喜欢自己的人是怎样的。
他幻想起来,监工正在无理地找她麻烦,拿着皮鞭正要伤害她。这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着。
看着那女孩脸憋得通红,茫然无措地站在一旁接受惩罚。看着那头发胡乱披散,跟着女孩弯腰点头的姿势起起落落。
谢地猛然发觉其实他早已见过了这个女孩。在空场上所有的人都排成一队,戴着枷锁、镣铐。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帽子上带着灰毛,笔直的双腿交叉站立,纤细的手正插在兜里。她背对着谢地和另一个女孩正在交谈。
谢地和谢天也在交谈。只是谢地的眼神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那女孩突然侧过头来继续交谈,谢地很是一惊,但非常满意。他假装移开了眼神。
那女孩却说:“你看着我干嘛?”
谢地猛地移回来眼神,吞吞吐吐地说“我没看你啊。”
“那你现在在看谁?”
说完她就俏皮地蹦跳着走开了。当然此时她的双脚也是被绑着的。她双手被套在兜里,很难拿出来。
谢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厂区的天桥尽头。这一队人马扭扭捏捏,像是迁徙的蚂蚁群。
“走啊!你!”
监工推了谢地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戴着手铐呢。
他想加快步伐赶上去。但刚迈开大步子,却被脚链子一扯,差点摔在地上。
那女孩噗嗤笑出声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回来了。双手别在身后,掌心朝外张着,像一朵白莲花。身体微弯向前倾斜,抿着嘴,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你可真是个傻小子。”
谢地显得有些狼狈。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提前来适应一下啊,免得学校实习时吃不消。”
“你还在上学?”
“可不是嘛,职高呢。”
这时他的心突然绞痛了一下。眼前一黑,再睁眼时,面前站着一双黑丝袜的长腿,他抬起头来,这是那个中介女人。
她走在前面引着谢地,准备过马路,她挥舞着如白手帕的手掌。招呼谢地赶紧过去。
谢地拖着黑色的行李箱走过马路,来到了马路对面。和另一个臃肿的女人交待完后,中介女人将谢地交给了厂方的领导。谢地看着中介女人离开,钻进了来时那辆汽车里。那玻璃窗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厂门前排起了长队,他连忙走上去,一个一个仔细打量,人群中一个人突然拉住他。
“咦,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这个人是谢天,他看起来更加亲切、英俊了些。
“你之前是不是在……喂,你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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