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她的嘴里,那些过去是那么轻飘飘的事呢?
“别人都说我会成为天下之主,可从我出生起,就在赵国做人质,父王不管不顾,你见过有连饭都吃不饱,受尽贱民欺负的天下之主吗?”
明政眼眶湿了,情绪依旧激动,“在那些贱民把口水吐在我脸上时,把我推到水里时,我的弟弟在做什么?他在秦国,在咸阳宫,在父王的怀里撒娇!锦衣玉食,受尽宠爱!”
“成峤,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你的过去,不是他造成的。”
燕昭绾感受到他的手颤抖着越来越剧烈,童年的经历,始终是他过不去的坎。众人只知秦王在赵国做人质日子不好过,却不知他早就受尽了人间疾苦,决心要将一切报复回去。
明政没有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说下去,“后来父王终于将我接回秦国,没人欺负我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父王和祖母,都喜欢弟弟。父王是个强大的王,我尊崇他,在学业上奋发向上,想讨父王欢心,求他认可,他看都不看,只是夸赞弟弟射箭厉害。我还以为父王喜欢习武,苦练剑术,他只稍微点了点头,还是每天抱着成峤,带他骑马。还有祖母,偏爱成峤到什么地步?连请安赏赐糕点,都要给成峤多抓一把,看到成峤每次都笑嘻嘻的,对我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她见成峤与华儿走得近,还要把华儿嫁给他,天天念叨她的乖孙,不知道的,还以为祖母只有一个孙子,父王只有一个儿子!”
明政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和不公,他从未与别人说起,今日也是第一次说出口。燕昭绾也有些惊讶,她并非不知道先王与死去的亲祖母偏爱成峤,只是没想到他们偏心成这样。其实秦国现在还有一位祖母太后,名曰阳太后,是明政祖父的王后,对于没有血缘的明政与成峤倒是一向不咸不淡。
“可是,你的父王那么喜欢弟弟,为何是你做了秦王呢?难道相国真的篡改了传位诏书?”燕昭绾着急地问。
谁知明政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脸庞都快扭曲了起来,紧紧盯着她,强行压抑住愤慨,“这是父王对我最惨忍的地方。”
明政的泪水终于滑下,滴在衣衫上,“相国与母亲有私情,承诺助我一臂之力,成为秦王。当年我真的害怕,怕弟弟成为秦王,我在秦国就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我只能答应他们,对他们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没想到,父王的传位诏书竟然真的是立子,而不是幼子。”
他松开燕昭绾的手,起身走到墙壁边,打开卧室墙壁内的一个暗格,从里拿出一封诏书,丢给了燕昭绾。燕昭绾打开一看,里面确实写着:立长公子政承袭王位。
“父王被相国下毒,昏迷不醒之时,还紧紧抓着我的手,要我好好照顾弟弟,让我发誓不可以害他。他说我要成为天下之主,实现他一统天下的志向,所以才对我严厉。天下的担子太重,宫廷阴谋不断,他不想让弟弟面对,所以才都丢在我身上,要我担着一切,让弟弟自由自在地过。”
燕昭绾也起身跟在明政后面,明政背对着他,燕昭绾看不见明政的神情,却能感到他的悲伤,随着话语传达到了心中。
“就算再讨厌明成峤,看在父王的面子上,长兄如父,我拿出好哥哥的面孔对他,什么都给他。谁知他还不满足,非要取代我的位置,夺走父王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燕昭绾的手轻轻按上了明政的肩膀,他弓腰曲着身子,连站都站不直。
“明成峤是父王的亲儿子,我是父王的便宜儿子。谁都喜欢他,而我连母亲都不在意我,看他每日无忧无虑笑着,我便难受。甚至父王给我王位的条件,都是保护弟弟,从小让我受尽赵国贱民的欺负,长大了还要让我和萧玮那种怪物斗!和外面的诸侯们斗!父王,是全天下最偏心的父亲!”
明政的话愈加无力,走了一圈还是瘫在床上,拿被子捂住了头。
燕昭绾一把扯开了被子,搂住了他的胳膊安慰他,明政眼圈红着躺在床上,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
“你总把过去的事怪罪在弟弟头上,我知道你的苦日子,先秦王纵然有错,你何苦一定要报复折磨弟弟呢?”
“做不到!我不是个仁慈的人!明成峤,是他先背叛了哥哥,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你要想清楚才行,骨子里流的血是改变不了的,以前你对弟弟那么好,我不信你真的讨厌他,你是渴望着家人的。那天在宫外遇见,你是来给弟弟祭拜的吧。你也知道他起兵,就像他信里说的那样,是为了给你们的父王报仇,给华妹一个公道,并不是真正图你的王位……明政,不要害怕过去。”
说了许多,明政却不理她,又拿被子捂住了头,里面传来细微的哽咽音,被子轻微抖动着,仿佛受惊的小动物。
燕昭绾见明政在气头上,心里难受,便也不再劝他,隔着被子轻轻地将手按在他的身上,尽力安慰着他,终于感到被子里的人平静了下来。
此事,是明政心头最隐秘的伤口。二十年的心结,不可能瞬间就解开。不过既然他已经愿意说出来了,还有挽回的余地。再给明政些时间,他会想清楚的。
夜已经很深了,燕昭绾感到有些疲倦,便从柜子中拿出被子,躺在殿外的榻子上。
明政听背后半天没动静,转身一看燕昭绾已经在他平日坐的榻子上歇着了。
“躺那做什么?那榻子又小又硬,坐着勉强,不可久睡。”
“到床上来,就当……陪陪我,我心里堵得慌。”明政拉开被子,往里面挪了些空。过了半天,明政看着燕昭绾不为所动,不禁生了些气,“莫非你嫌我脏?连我的床都不肯睡。”
燕昭绾本是不想和明政关系过近,才在榻子上歇着,却听到明政如此说,心里哭笑不得。
这人真是,怎么就那么记仇呢?就上次染墨刻字的气话,还一直记着。
“我天天和你睡一张床,你也不看合适吗?”
她边埋怨着他,边解开发带,乌云般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秀丽脸庞的雪色肌肤在长发边格外美丽。
明政很少见到她这般模样,隔着空荡荡的大殿远远望着,不免愣住了。
“就这么睡。”燕昭绾翻了个身,盖上被子就睡了。
话是这么说的,待燕昭绾迷迷糊糊睡着时,突然感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慢慢探进了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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