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朱红朝员服,泛黄的脸上却是一双凹陷的鼠眼。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面色严肃,看向那边定定站着,不肯跪下的屠夫。
原来是两日不曾出府露面,今日大病初愈的云禄尚书。
看到尚书大人就要下车,一旁的步骑连忙反应过来,赶紧跑到马车边,低头跪下,以自己的后背做阶,好让大人踩着下车。
“不必,本官是人,你们也是人。即便官职不同,本官也不能如此让你们作践自己。”
云禄的一席话令众人颇感意外,偷偷看向说完这句话,神色理所当然的尚书,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皇城里大到一品官员,小到郊外贱民,谁人不知本朝尚书大人,大权在握,身份尊贵,平时最讲究办事的排场。
眼里容不得沙子,谁要是对他有一丝懈怠,那一定没有好下场。
就连当今皇上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什么大动作。
两年前那个书生的事都一传十,十传百地在巷井中传遍了,那怎叫一个惨字了得。
屠户此时知道眼前的便是臭名远扬的云禄尚书,想起他荒唐的苛税,便是这个贪得无厌的狗官,逼得自己没有活路。
抓着屠刀的手收紧,掌心摩擦着刀柄,不曾放松。
此刻,云禄下了马车,缓缓向他走去。
屠户举起屠刀,厉声说道:“站住,你就是尚书大人。你可知你滥收赋税,逼得多少人穷困潦倒,自尽而亡?”
云禄停下脚步,眼睛还是一条缝,没有想象中的咄咄逼人,却是突然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看向他,问道:“怎么,竟有此事?”
屠夫看着他震惊的模样,以为是这老人又在耍什么伎俩。
云禄接着说:“本官通读儒家几十年,先贤的告诫一直铭记在心。从官三十年,只愿恪尽职责,为君分忧,却不想在本官任职期间,给百姓带来如此深重的负担!”
说完,甩开衣袖,偏过头,一脸自责。
突然又看向盯着他看的屠户,说到,“此间必有误会,定是有贼人刻意诬蔑本官,抹黑我云家百年清誉。这样吧,这位壮士,你且说说你是受何委屈,才有如此大怨念?”
屠户有些怔愣,在场的官兵亦是不可置信地盯着振振有词的尚书。
难不成这尚书大病两日,连性子都发生了巨变,这还是以前的尚书大人吗?
屠夫没有说话,他不清楚为何今日的云禄如此反常,竟放下身段,要为他申冤?
半晌,他开了口,“这几个小兵常来找我麻烦,要我纳税。起初一月一次,后来便是半月一次,最近几月,得寸进尺,才过几日便问我要银子。我身上已无分文,而他们却说这是尚书大人的命令,若是拿不出钱,便让我生不如死。”
云禄看向那边跪倒的小卒,几人正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他抬起头,眯起眼,捋了捋胡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本官从未有过如此荒唐的催税之令,这是哪来的小兵乱传我指令?”
“什么,大人,明明是您说……”一名官兵抬起头,连忙解释道。
“休要再胡言!你们既然给这位壮士带来麻烦,还造谣生事,空造我令,留着你们也难平民怨。”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传我命令,这几个不守本分的小兵,尸位素餐,以权谋私,还坏我云家声誉,实在罪不可恕。”
“先割去舌头,再发配边关充军吧。”
一声令下,已有人围上来,抓住跪着的几人的手,撬开他们的嘴,将匕首探入,一刀抹去,鲜血从几人口中汩汩涌出。
云禄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行刑,嘴角露出闲适的笑容,不过是一出戏剧罢了。
云禄转身离去,回到马车,车队重新启程,浩浩荡荡向皇宫驶去。
屠夫怔怔地看向朝皇宫行去的尚书车队,地上刺目的几滩血迹还未干涸,想起那几人倒在地上,嘴里鲜血不断涌出的情景,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竟比他平时剁生肉时还令人恶心。
他捂着胃跑到一旁,不断干呕。
圣明的天子啊,求您一定要将云家除去,云禄残忍的手段,变幻莫测的心思,实在让人胆寒。
此时,尚书府内,阴暗潮湿的密室中,卞狄躺在冰凉的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府内的一个男仆,端着一碗银子羹就要给夫人送去。
突然身后一个黑影落下,泛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稍稍用力,脖上立即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
卞津捂住他的嘴,凑近他,“昨夜,潜入尚书府的刺客,现在在哪?”
“我……我不知道,大侠饶命啊!”感受到颈间的匕首越来越深地要刺入自己的喉间,小厮带着哭腔说道。
卞津有些恼怒,匕首往身前人的喉间抹去。男仆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连带乘着银子羹的瓷碗,碎裂在地。
他望向天边,太阳升起得愈发高了。府内兵马大都护送云禄去了皇宫,就要上朝了。
该死,大哥,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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