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行路难(2 / 2)春泉无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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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概长得有点出众的女孩,都难以专心学习。

凌默的这个表妹,是个五官端正,性格爽朗的女孩。

跟着凌默的时候,连凌默班里的男同学都喜欢追着问她联系方式。

平时鬼点子一个接一个,说起学习以外的事情,比凌默知道的都多。

不过她从凌默这,学习的事,倒是没学到什么。

凌默极少在宿舍学习,每晚熬到十点半放学,拿了钥匙就跑,手上连本书的影子都没看到。

有时饿了,到校门外的宵夜档,吃一碗腌粉或者桂圆银耳鸡蛋羹,倒是会给她也带一份。

腌粉里放些豆芽,甜品里放点桂圆,脆而爽,甜而不腻,都是凌默极其喜欢的配方。

隔壁两个房间里的姐姐们,倒是常常熬夜到半夜一两点。

可她大概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很少有主动吃苦学习的想法。

有那功夫,还不如早早和凌默爬到床上睡觉。

打起呼噜和迷人睡姿,一点都不逊色于不重形象的凌默。

蒋晓秋那时候,不知道是哪根筋没对。

想着要给丫头小子组合,搞一套统一风格的服装。

然后周末就带着程晶晶,拉着凌默去挑衣服。

最后给两个男生各选了一件白衬衫,给三个丫头们挑了一套蓝色及膝的背带裙,里面搭一件白色T恤。

然后周日晚上的时候就约了大家一起穿出来,跑到许长春教室后门吹着风唠嗑。

恰好蒋晓秋在读小学三年级的堂妹放了寒假,过来找她。

这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长的有点黑的小姑娘,剪了一个男孩子的短发。

看到哥哥姐姐们害羞得不敢说话。

但她看到许长春之后,一直小小声和蒋晓秋说,“这个哥哥好帅啊”。

然后就一直跟在许长春身边。

许长春他们去拜访高二的班主任,她也跟着,第二天上课,许长春去课室,她也跟着。

许长春只好给她搬个凳子,让她坐在身边,只跟老师说“这是我妹妹。”

凌默每次看到她张着黑不溜秋的眼睛盯着许长春看的时候,都忍不住打趣许长春,说他连小妹妹都不放过。

那时再相见,凌默和许长春有了一种经历了沧桑之后,好友再相见的释然。

带着淡淡地忧伤,静静地守望。

在不同的时空里,希望你安好,却不再渴望朝彼此走去。

高三后,许长春的宿舍搬到了教学楼后面第二栋楼的二楼,大楼的左侧种有一棵饶有年份的白兰树。

夏秋之间,繁花盛开,一阵风吹过,课室里都能闻得见淡淡的花香。

洁白的花瓣淡雅俊逸,像是轻舒的水袖。

大楼的右侧,长有一排修建整齐的千里香,花期跨越整个夏天。

每当凌默从许长春的宿舍楼下经过,想起他的容颜,都有一种“陌上公子人如玉”的联想。

凌默那个笑起来眼睛眯成细缝的二哥,和许长春住在同一个套间。

自从重新分班以后,二哥和三哥也没有继续留在优等班。

而是到了一楼最右侧,凌默高一的时候,那间课室。

这个夏天给凌默买西瓜,回家爱给凌默带吃的男生,凌默不自觉有一种依赖感。

所以路过他课室,不赶时间的时候,凌默会进去找找他。

二哥周围的同学们,有种让人很自在的相处模式。

班里的几个男生,学校晚会的时候,跳的“太空漫步”让人拍案叫绝。

凌默没有太多朋友,跟在个子高她一个头的二哥身后,旁观着参与男生们的活动,凌默也能感受到一份热闹。

像是圣诞节班级搞Party,凌默也极少在自己班里待着,二哥要是在,她就凑到他们当中当个小透明。

不过不知是凌默过去太高调,还是她记性太差了,总是遇见一些认识她,但她又想不起来的人。

凌默深知,保持安静,看起来会比较容易避免尴尬。

在从教室走到食堂的路上,会经过一片榕树林,低矮的枝干被修剪干净,形成一个天然的绿荫大帐篷。

榕树下几排石凳,围成了一个英语角,英语角中间,是一列报刊展示栏。

凌默跟着二哥去食堂吃饭,一个人走回教室的路上,漫无目的地在报刊栏前闲逛。

在报纸的角落里看到一行新闻,“2011年广东省自主招生开始报名”。

在凌默的认知里,自主招生,不是这座边城里的普通高中,会发生的故事。

那种天之骄子,不会是像凌默这样,除了读死书,什么技能的不会的人。

但她还是让凌烟帮她在网络上找相关资料,抱着一丝侥幸,看自己踮起脚尖,是否有机会被上帝亲吻。

当凌烟告诉她,确有其事,但是要自己进行网络报名的时候,凌默心里想试一试。

但她没去过网吧,那个时候,“泡网吧”是不务正业的一种代名词。

学校严禁大家去网吧,社会上不允许未成年人进网吧,凌默自己又是网吧监督管理员。

但她需要上网,想了很久,凌默决定请许长春帮她。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觉得许长春不会是那个嘲笑她异想天开的人,他的安静,不至于把这件事当做和别人的谈资。

在网吧查看报名网页的时候,凌默用电脑登着QQ和凌烟聊天。

那段时间凌默压力大得内分泌都失调了,心里憋着许多委屈,不能对父母说,不愿对同学说,不想对表妹说。

她觉得他们无法体会她心里的苦闷和坚持,那种想向家里证明,自己不是个累赘,也可以很优秀的倔强,或许只有凌烟能懂。

边聊边哭,凌默看着凌烟发过来的每一个字,那些关心她鼓励她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就像是挨过了漫长的冬天中风雪相逼的勇士,最后却被春风熏红了眼。

凌默泪眼模糊地蜷缩在椅子上,只时不时回复一个“哦”,让凌烟知道她还在看。

也不管旁边许长春在看着,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报完名,凌默和许长春出了网吧,拦了一辆裹着一层军绿色帆布的三轮摩的。

那天的风大得出奇,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凌默只穿了一套排球服,白色的上衣搭配着深蓝色短裤,坐在前方没有遮挡的车上,冷得发抖。

许长春把青绿色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凌默的时候,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余温。

凌默和许长春并排坐着,头发被风吹得像个张牙舞爪的蛇妖。

她拼命把头发往耳朵上别,希望理清视野,在许长春面前留点形象。

但深秋的风实在是凌厉得有点无情,凌默最后放弃了,只眯着眼睛,看向前方,一言不发。

许长春也只静静地待着,快接近校门口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话。

“凌默,我决定为你守身六年。”

凌默有点诧异,不知道说什么。

为什么是六年,守身是什么意思?

凌默觉得,或许是刚刚自己哭得太厉害,吓到许长春了,这么重要的诺言,许长春大概只是说说而已。

能够在他生命中出现六个月,凌默已经觉得很幸运了,又如何敢奢望在他如此珍贵的青春岁月里,停留六年。

回来以后,凌默按要求开始准备需要邮寄的资料。

她报了清华大学的预报名。

凌默报名的时候,看到那么多院校,眼花缭乱。

在她的认知里,只知道清华和北大,其他院校有什么地位和区别,凌默一点概念都没有。

曾经有位老师在校园里遇到她,问她希望考上哪所院校的时候,凌默一脸茫然。

到后面老师直接说,“可以考中山大学啊。”

凌默心里想,中山大学是什么学校,像是没有听过的普通学校。

而自主招生这件事,凌默本来就认为是不可能成功的事,何不试试天有多高,自己离天有多远。

凌默在准备资料的时候,忽然很感谢过去那个不安分的自己。

因为学生会和学生干部的经历,高二结束后,学校帮凌默争取了一个“省优秀学生干部”的证书。

这个称号,在同年全省的高中部,只有五名。

凌默把自己过去那三年,“化学竞赛省一等奖”、“生物竞赛省一等奖”等奖励,都汇集了一起。

下载填写了报名申请书,按要求,找班主任、年级组长和校长签名盖章。

对于满校园的学生来说,凌默是多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所以当需要找校长的时候,她有点退缩了。

但又不想毁在最后一步,于是便在一个课间,直奔学院楼顶楼的校长办公室。

把申请书一递,讲明了需要盖章签名的来意,就紧张地待在原地等待。

凌默本来觉得校长是很威严的一个存在,但他拿着申请书问凌默是“这是什么”的时候,凌默只说,“我在申请自主招生考试,您签名就对了”。

没想到,他真的签了,凌默拿到签名的申请书走出来的时候,距离她心情忐忑地走进那个门口,不到两分钟。

这么顺利就完成了所有的资料准备,凌默兴高采烈地狂奔着下了楼,笑得感觉整个天空都晴朗了。

把资料寄到北京后,没多久,凌默查看报名结果的时候,发现自己报名成功了。

这意味着,如果大家整个复习的进度是到明年六月份结束,那凌默必须得在二月份来临前,提前复习完,以应对自主招生的笔试。

凌默在高考之外,又多了一件压在心头的事。

在那之后的周末,如无必要,凌默都不回家了,坚持留在学校里学习。

眼看着低年级的同学考完试都放假了,凌默他们还在坚持上课。

那个周末,凌默听母亲说住学校门口对面的表哥,放寒假从广州回来了,让她上阿姨家走走。

那是凌默母亲的妹妹,表哥因成绩好,一直在亲戚中被广为称赞,而他妹妹,凌默的表姐,和凌默同级,在市里读书。

看到凌默来,阿姨很是热情,坚持要留凌默吃饭。

对于阿姨的热情,凌默是见识过的,尤其体现在她熬的汤里。

之前凌默来,喝过一次不知放了多少补药的汤,回去后,半夜里上吐下泻的,惨状非常。

所以这次,凌默特地嘱咐了,不用那么费心,简单的饭菜就好了。

可端上来的时候,还是一锅熬好的鸽子汤。

凌默心里想着,上次喝完汤之后的不良反应,阿姨应该也有耳闻,这次应该有所调整。

盛情之下,也没多想,就把汤也喝了。

没成想,半夜两点多的时候,肚子绞痛得厉害,全身冒冷汗。

表妹看着凌默蜷缩在床上打滚,痛苦呻吟,吓坏了。

可半夜校医室肯定是关门了,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医生,天太黑了,她不敢出去。

慌乱之中,凌默挤出一句“找长春哥哥”。

就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希望能熬一会儿,疼痛可以过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许长春,大概是那句“我决定为你守身六年”,让凌默觉得他会帮她吧。

后来听说许长春半夜来了,在门口递了药进来,看凌默吃完后平安睡了,才回去的。

在那以后,凌默校园里再遇见许长春,心里觉得亲近了几分。

这个在她需要的时候,像天使一样降临的人,给了凌默一份安全感。

有时凌默下午吃完饭回到宿舍,从窗户望出去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身形很像许长春的人,在堤坝上走着。

她觉得自己真可笑,她到底把许长春想象成多么痴情的人了,会这样远远地站在她的窗外守望。

凌默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继续一个人忙碌地在校园里穿梭着。

凌烟从广州放假回来,周末过来看凌默的时候,带她和表妹去校门外各买了一套睡衣。

凌默的是浅蓝色未及膝的连衣裙,带着粉白色细格子的帽子,胸前一个小兜,和帽子一种纹样。

周日那天凌默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又怕错过饭点,就穿了睡衣,用帽子盖住湿漉漉的头发,穿上拖鞋就拿着饭盒出门去了。

盛饭的小哥哥,看着凌默一身滑稽的打扮,笑着跟凌默打招呼“来吃饭啊”。

凌默“嗯”的一声,就跑掉了。

谁知从那以后,小哥哥先是给凌默加了米饭的分量,到后面直接就不收钱了。

有时凌默吃着饭,抬头的瞬间,还能看到小哥哥在看着她。

凌默心里本来很感激他的关照,但这份过度的关注,给了凌默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后来找位置的时候,都尽量坐到小哥哥看不到的位置,也再也没有穿过那件睡衣短裙出门乱跑了。

凌默有几次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会在楼下那栋楼的拐角处,和许长春偶遇。

每次许长春看到她,会腼腆地笑一笑。

凌默也说不出那种感觉,这种笑,暖如春风,让她无力抵抗。

但她更好奇的是,许长春回宿舍的路,这并不是最近的一条。

凌默却能常常遇见他,难道是为了偶遇她故意绕道的吗?

想到这里,凌默摇了摇头,心里想,“你又自作多情了”。

直到有一次,在食堂吃饭,凌默一个人坐在男生比较多的区域,许长春打了饭,直接就坐到她的对面来。

这种诉诸于众的主动靠近,才让凌默又多信了几分。

后来,凌默在食堂看到他一个人坐着的时候,也会主动坐过去。

有次吃饭之余,为了创造话题,凌默和许长春聊起盛饭的小哥哥,许长春回了句“他是瞎了吗”?

凌默感觉她和许长春之间,安静地待着的时候,就像一盏清茶,飘着香,却淡得极致。

说起话来,又容易话不投机半句多。再一起吃饭的时候,凌默都尽量安静不说话了,努力不去打破这种美好。

那时为了偶尔周末的时候在宿舍加餐,凌默的宿舍专门买了两只大碗,煮一碗面,刚好能盛下。

那是两只青底蓝色纹样的宽口瓷碗,凌默后来发现,面不常煮,用来泡茶,倒是不错的。

尤其是放一朵菊花,那每一瓣花在水里轻轻舒展,像是在枝头绽放一样,美得让人不忍喝上一口。

淡黄色的清浅茶汤,在无数个凌默独自学习的晚上,伴着轻风,抚慰着她那孤寂的灵魂。

那时刚好毕业了的优秀学长们回来进行招生宣传和学习经验交流。

凌默听着坐着几百人的大会议室里,讲台上,一位学姐讲到最后,煽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最怀念高三的时光了,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凌默心里在暗暗骂道,“你再来体验一次试试,这差点要了人命的高三,我是再也不想重来了”。

起来提问的人里,有蒋晓秋,“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凌默觉得这都是什么奇怪问题,她累得恨不得见到床就躺下,她竟然在烦恼睡不着。

一个状元师兄,说起他当年,为了学习,大年三十都不回家。

凌默听着,觉得自己的勤奋,还是不够。

那个让人绝望而又不能放弃的阶段,凌默唯一的信念是,“我多付出一分,老天总会多回报我一分吧”。

因此心里开始想向那位师兄靠齐,尽可能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去投入到学习中去。

到了高三都放假了,临近春节,凌默也不想回家。

坚持一个人待在宿舍里读书,虽然能集中精力的时间也不多,但这种状态,让她更安心。

期末后半段,有时许长春会来凌默宿舍,陪她学习。

周日晚上,表妹回家后,那片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安静地坐在小桌子两端,碗里跑着凌默最爱的菊花茶,听着卡洛儿的女声哼唱。

那是许长春帮她下载的,用凌默的MP4。

每次许长春周末去网吧,都会问凌默要了MP4,下载好一些轻柔的歌曲,像董贞的《相思引》等。

凌默最喜欢的,是没什么歌词的卡洛儿,学习的时候听起来不容易分神劳累。

《假如爱有天意》、《斯卡布罗集市》等,让人听了不自觉也多情了起来。

特别是许长春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千万句话,通过这句句哼唱,都融化在了周围的空气里,细腻而悠长。

凌默的宿舍,除了一张上下铺的床,表妹住上面,凌默住下面。

另外还用毯子铺了一块地方出来,方便席地而坐,摆上小桌子,就可以看书写字。

到后来,凌默索性就直接睡在地上的毯子上了。

床上就用来堆放书籍了,课本、试卷、习题册分门别类放着,方便查找。

许长春在凌默宿舍看书,累了会顺势躺下,在毯子上眯上眼。

凌默第一次看他躺下的时候,觉得气氛暧昧极了。

这个一身白衣的少年,不顾着凌默在,往后一躺,让凌默不知如何是好。

她悄悄地看了一会儿他的俊秀的脸,怕地板太凉,又给他找了件被子盖上。

那段月经失调的日子,凌默和母亲说了后,父亲和母亲带凌默去诊所打过一两次针。

凌默后来从凌烟那里得知,父亲在吃饭的时候曾说起,觉得凌默在学校是不是和男生乱搞男女关系,影响了身体。

放假还没回家的凌默,在电话里听到凌烟讲完,哭了一下午,直到声嘶力竭。

她从小身体不好,父母没有过问,关心过,如今成年了,担心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希望能被关心和重视。

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猜疑,她觉得自己崩溃了。

高压下的她,本来就脆弱不堪,如今连支撑着她的,对父母的责任,在这样的情形下,也荡然无存了。

她开始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墙,关起了一个无情的自我。

那个默默陪伴着她的男孩,是唯一能靠近的人。

腊月二十八的那天,在电话中劝凌默回家无果的父母,来到了凌默的住宿。

凌默看着他们,表达了自己希望能在学校学习的想法。

母亲却开始了从小那副控制欲极强的腔调,“我叫你现在就回去,回家里学”。

本来打算服软的凌默,看到这种态度,更倔强了,憋着一口气,一直不说话。

到后面,母亲干脆开始耍起了无赖,涨红了脸,“你不回去,我就把家里烧了”。

父亲只沉着脸,什么也不说。

凌默被逼急了,拿起了一把水果刀,哭着对母亲说,“我心里既然想什么,你不想知道,只要我事事听你的,我做不到,那不如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在父母的威严下,她什么也做不了,可凌默是多么倔的一个人,她不甘于向命运屈服,如果争取的途径都被堵住了,用命来搏一搏,也没什么了。

看到凌默这样,父亲留下了眼泪,过来抱着凌默,哄着她,听着她哭着心里的苦。

凌默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今天拼了命去努力,不过是希望能改变人生,将来可以强大到可以保护她爱的人,为什么都不懂她,要来逼她。

最后是凌默妥协了,回到了家。

整个春节,凌默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眼里的泪,轻轻一碰触,就往下掉。

中间表妹过来找凌默,进来没几分钟,就被母亲叫了出去,只说“不要影响你表姐学习”。

抑郁了近半个月后,凌默开学回到学校,变得更寡言少语了。

有时心里实在难受,就走到许长春教室门口站着,看到凌默来,教室里的人都会喊许长春。

许长春只要回头一看到凌默,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然后凌默什么也不说,看了他十几秒,笑一笑,跟他说“没事,就来看一下你”,就又回去了。

凌默会在那十几秒里,眼里诉说着,仿佛许长春看到了,就能懂得她想说的话一样。

她总是用着尽可能少的字眼,和许长春对话,如果不用说,他就懂,凌默就不说,如果一个字,他能懂,凌默不会说两个字。

她觉得自己连用来表达的能量,都少得可怜了。

班主任似乎看到凌默这种状态,反而更满意了。

过去那半年,她观察着凌默每一次的考试状态,对应着成绩,记在本子上。

后来听她说,她发现凌默感冒得焉焉的时候,状态最好,做题的错误率最低。

她总结是,凌默的思维跳跃性太强,兴奋,容易让凌默粗心大意。

自从凌默听到这个判断,也渐渐地接受了自己的沉默,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的安静,如果是有用的,凌默想,那就保持下去。

入春后的天气,一天一个样,凌默有时早上出门天气还是暖洋洋的,晚上寒风又吹起来了。

那天凌默只穿了一件夏季的短袖校服,到了傍晚冷得实在受不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跑到了许长春教室。

那时他坐在第一组靠窗的位置,凌默往许长春窗边一站,全身发抖地看着他,说了一句“冷”。

许长春就从抽屉里给她递了一件冬季的校服外套,凌默拿过来穿上后,看着他身上也有一件,便好奇地问“你怎么带了两件”?

“万一某人要呢”,许长春腼腆地笑着说。

虽然这更像是个巧合,但凌默听到许长春的回答,心里还是涌出一股暖意。

那个小得凌默多放一支笔都觉得挤的抽屉,许长春塞了一件外套,凌默感受着身上的温暖,眼里流出了一份谢意。

凌默以前每次穿自己的校服的时候,都很烦恼白色的袖子在桌子上沾了污渍,特别难洗,用刷子怎么洗都洗不白。

想着过两天要把衣服还给许长春,凌默穿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还尽可能地把袖子卷起来。

等到凌默把衣服洗干净,去还的时候,许长春说,“你穿着,不用着急还”。

凌默说,“我不要,我怕穿脏了洗不到原先那么白”。

许长春直接说,“没事,穿脏了就拿给我”。

凌默每次出门,天气只要暖点都不想穿外套,实在是校服外套白色的袖子洗起来太费劲。

听到许长春这么说,她不敢相信,睁着眼睛问,“真的?”

许长春带着慈母般的眼神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只要天气不热,凌默都没离开过那件校服外套,除了脏了扔回去给许长春。

凌默一直觉得很神奇,当天晚上给许长春的衣服,第二天早上,他就能干净得像新的一样,重新交给凌默,还带着清新的香味。

以至于凌默觉得,许长春肯定是有好几件同样的新衣服。

那段时间,为了报答许长春的“校服之恩”,也为了给自己一个早起的理由,凌默每次早读前,不到六点就到校外吃早餐。

回来的时候,就给许长春带一杯热的豆浆,在他来到教室前,放好在他的窗台。

凌默特别喜欢校门外斜对面,挨着市场的那家餐厅的河粉,香浓的老火汤,加点瘦肉,撒上葱花,美味得不得了。

每次吃的时候,凌默都喜欢洒些胡椒粉,温热的汤里带点辣,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喝起来简直是一种享受。

隔壁的肠粉,薄而嫩,倒上酱汁,浓而不咸,稍带点甜,也是不错的选择。

吃的时候,在肠粉中舀上几勺炒熟的花生研磨成的粉,入口有花生的浓香,嫩滑而带着一层沙沙的质感,口感非常有层次。

对于凌默来说,出校门口左拐如果能出现那个卖蒸糕的阿姨,简直是惊喜。

圆形大铁盘里,米黄色的蒸糕用刀子切成平行四方体,放在碗中,倒上特制的酱料和香油,让人吃完一直念念不忘。

那酱料是凌默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调料。

其中清晰可见虾米、香葱等佐料,口感奇妙,凌默曾试过自己炮制,却始终不得其精华。

每次跑着到早餐店,凌默都争分夺秒地把早餐吃完,就提着豆浆回来了,争取赶在大家到课室之前,把给许长春的豆浆放好。

曾经最后一个到课室,常常被罚搞卫生的人,为了一杯豆浆,真的做到了早起,这让凌默都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来。

可那又怎样,自从和陆川开始冷战以来,凌默常常做噩梦,醒来后只能对着空气无助地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不理我,要离我而去。”

凌默害怕自己想要对一个人好,把心交出去那刻,意味着,从此悲伤喜乐都由人了。

许长春默默地收着豆浆,围绕二人的议论也变得越来越多。

凌默偶尔会听到周边的人传回来,说凌默在追许长春,还有些人说,凌默脚踏两只船。

她觉得可笑极了,一点反驳的想法都没有,对于那个时候的凌默,这些是与不是,已经没有了意义。

二月份终于还是来了,凌默和老师请了假,一个人赴广州参加自主招生的笔试。

大巴车凌晨五点钟到了广州省客运站,还未进站,司机就让大家全部下了车。

凌默给凌烟打电话,对方已关机。

那是凌默第一次离开小县城,出发时跟凌烟说了时间,希望她来接。

但当到了,凌默打不通电话,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外面,不知何去何从。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这个不经世事的年轻人,将她置于一个又一个无助的境地。

给父亲打了电话,凌默在天桥上,找了个角落站着等凌烟的来电。

直到六点多,凌烟醒来,电话里说,睡觉把手机关了,没听到电话,现在马上出发,让凌默等等。

那是凌默心里第一次,这么明确地反感睡觉关机的行为。

凌默永远不会为了一个不被打扰的好梦,而让她牵挂的,牵挂她的人,在需要的时候,找不到她。

如果那天深夜,许长春的手机也关机了,或许凌默和他,这辈子就只是普通朋友了。

见到凌烟后,凌默去了她宿舍简单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在凌烟的陪同下,到了广州六中,自主招生的联考点。

那天下着小雨,一个穿着校服,丰神俊朗的志愿者,用雨伞把凌默接进了考场。

凌默看着这些皮肤白皙,身材普遍比凌默学校的男生高出许多的志愿者,仿佛遇见了明月一般,隐没了来时还带着的一丝傲气。

在这个她未曾遇见的世界,很多人的优秀,不只是学习,甚至外貌涵养等,都是凌默他们未能比齐的。

凌默不由得为那座小城里艰苦拼搏的同龄人感到悲伤。

他们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即使拼尽全力,有些高度,他们这辈子可能都达不到。

更不必说,那些在应该奋斗的年纪,甚至连应该奋斗都不知的人,将会面对怎样的未来。

在门口签到候考的时候,一个陪孩子过来考试的家长,主动过来和凌默搭讪。

“你报了哪个学校呀?”

“清华大学,你也是吗?”

“我孩子清华没报上,这次过来考上海交大的。”

凌默在看到报名成功的那一刻,心里在想,原来只要报名,都能成功呀。

但听到旁边那位阿姨如是说,心中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本来觉得自己会是现场最差的那一个,得命运眷顾,可以来见识一下。

但当发现自己得到的,却也是别人想要却得不到的。

那株自惭形秽,弯下了腰的兰草,缓缓抬起了头,开始打量自身有何不同。

那次的考试总共四个科目,英语、语文、数学和自然科学。

分上午和下午两场,英语和语文一起,数学和自然科学一起。

凌默带着凌烟买的一瓶水,就进了考场,为了避免上厕所,考完出来的时候,水还是完好的。

上午考的英语和语文,一起发的卷子,英语试卷先收。

到了最后做语文试题的时候,凌默觉得从没有见过这么难的卷子。

题量太多,文言文根本看不懂,到最后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凌默的作文还没开始写。

她简直要疯掉了,在最后的五分钟里,边构思,边书写,不管字体是否整洁。

当凌默用着最快的写字速度,笔未离卷,一笔把八百字写完的时候,手发抖得快要抽筋了。

交了卷,走出考场的时候,凌默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

旁边两个男生有说有笑地从她身边经过,“我刚刚语文提前做完了,还有半个小时,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凌默听罢,心里五味杂陈,她的右手刚刚因过于紧张,还在微微发抖。

这是什么样的差距,她竭尽全力都做不到的事,在别人看来,如此的轻易。

下午的数学和自然科学,更让凌默觉得天外有天了。

许多题目涉及的知识点,她见都没见过,大部分题目读起来都似懂非懂的,答案完全是凭感觉在写。

可让人崩溃的是,中间收数学卷子的时候,凌默才发现自己写错了答题卡。

数学和自然科学的答题卡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自然科学多了一道题。

收卷的那一刻,凌默只来得及在数学卷子上写了个名字,就被老师收走了。

后半场的考试里,凌默把写满了数学答案的答题卡,一个个划掉,在空白处,补上自然科学的答案。

走出考场的时候,凌默对着凌烟无奈地笑了笑,告诉她,没戏了。

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班主任的弟弟,凌默初一的同班同学。

凌默记得初三的时候,经常听到班主任在教学楼楼下,喊他回去吃饭,这是凌默见过最勤奋的人,废寝忘食到需要家长来催。

最后他如愿以偿,进了市里最好的高中,那个凌默向往,却又拿不到入场券的地方。

高考结束后,听说他考上了清华,这是凌默现实生活中,唯一能接触到的,离她梦想最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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