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在冬月里,漫长而枯燥的日子随着年岁流转,过得好像不是自己的,眼前的所有画面相比秋日降了几个饱和度,调子里自带着些许灰色。有几个瞬间,人好像忘记了周遭的绿植在几个月之前还是鲜明的翠绿,仿佛一直是这样的墨绿色,不动声色的凝固在那里,叶脉里的汁水也是凝固的,要是将它们摘下来握在手里,稍微一用力,就会破碎。一些鸽子飞过去,像是家养的,昨日、前日、每一日都在这个点从这片天空飞过。好在是个暖冬,今日恰逢冬至。
坐在跑道旁花台子边缘的王玘伶将小腿伸了伸,绷直膝盖,喃喃自语到:“难得快到期末了我还没穿过秋裤,否则像去年似的,腿都伸不开。”说罢将双腿又晃悠了两圈,心中盘算着刚刚考完的数学是没戏了,估计成绩下来了又少不了父母一顿数落。回想起初中时几何学的挺厉害,一碰到代数就头疼,一通公式下来,绕山绕水,分不清东南西北。望了望不远处的教学楼,五楼那一排玻璃窗,数了两遍都拿不准哪间是自己班的教室。又想到,还不是怕被班主任逮到自己提前交了卷,才跑到这旮旯里缩着。这温姝童也是个胆小的,就说数学这科吧,和自己也就是半斤八两,不过是月考,写不出来也不必坐在考场里干耗。已经等了15分钟了,该不会真要到交卷时间才出来吧?明明说好了提前半小时出来,凑上中午休息的两小时到文书巷那边买最新的漫画的。于是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往教学楼通往体育场的路上看了看,零星走着几个人,没有温姝童的踪影。
突然间有几个同级的男生从宿舍区和教学区中间的夹道走过,一个左转往学生停放自行车或者电瓶车的棚子去了。中间有个人,校服领子里露出的卫衣帽子是宝蓝色的,和背上绣着的墨绿色校名首字母缩写搭在一起,跳跃着消失在路的尽头。王玘伶突然觉得背上的书包有点重,就将背带调整的更短一点。这大概是一种物理原理,背带短一点省力一点,可学生们总喜欢把书包耷拉在屁股上,好像这样子与众不同,书包紧紧贴在背上让人联想到呆子,看起来怪傻的。因害怕自己也看上去一副呆样子,特意扭着头看自己的书包搭到哪里了,确定了没什么问题,便衣摆向下掖了掖,顺着跑到向前走了几步,正好看见那温姝童总算是下来了,站在墙脚下探头探脑,看了眼手表,离考试交卷只有十分钟了。
王玘伶朝着一边小跑一边挥手,放平时她就大声叫她了,可此时校园里静静的,喊这一嗓子万一哪个老师探出头来,岂不是功亏一篑。跑了几步,怕自己的齐刘海儿掀起来露出额头,也是怪傻样的,便用右手按着,左手揪着肩上的书包带子。好在温姝童也在左顾右盼的寻她,立马打上了照面。
“说好了提前交了去买漫画的,拐角那家老头一期就进五六本,去晚了到哪里去买?”王玘伶站定后又将衣角往下拉了一下,生怕校服向上缩,肩膀和前襟肿呼呼,人看上去胖了一圈。
“你星期一升旗完了不就说了,回去要把校服底下这一圈松紧布剪开,抽出来吗?”温姝童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一边将用过的演算纸对折,一边说:“你出来的时候我最后两题都还没写,我就想着会多少写多少,总不能空着交上去。刚想出来,周鑫就巡考到我们那个考场了,我可不敢交。”周鑫是高二年级的教学组长,四十岁出头,本职教学科目是物理,市教联的教学骨干,与学生相处总端着架子,眼神犀利,每每与学生交谈,话里总透出一股狐疑,成绩好的同学怕你要么表里不一,要么读死书不动脑子;成绩中等的同学觉得你不思进取,不学无术;成绩下游的更是把你想成一肚子坏水,但凡落在她手里都要让你脱两层皮不可。
二人并肩在足球场边缘变了道,向着自行车停放点走。
“你说周鑫才叫是一个品味奇特,今天那条玫红色大花丝巾,也是够精彩。说到这些,你还记得不,上个月地理老师早上第四节课了,脚上竟然一左一右穿了两只不同款式的短筒皮靴。这个我可以再笑上三五个月。”王玘伶说着,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发出一阵连续的窃笑。
“大概是,冬天天亮的晚,清早起来睡得迷糊了,颜色又是相近的。”温姝童顿了顿,教学楼那边陆续过来了一些人,想起刚才的考试,突然有点沮丧,有些题似懂非懂的,好像是平时多下点功夫现在就能做出来了。
“对了,你说,那老头的漫画到底是不是正版,不会是黑作坊里自己印的吧?”为了摆脱没考好的罪恶感,温姝童岔开了话题。
“那你还管得了那么多!我就觉得老头子挺好,每次都给我留了,实验中学那些学生去了他都没卖给他们。”(实验中学就在漫画书屋所在的那条路上),王玘伶将书包放在自行车前面的兜里,弯着腰借着停在旁边的电瓶车后视镜整理了自己的刘海。
“其实你可以去当美术生啊,以后去画自己的漫画,到时候老头的店里放的就是你的书,也有人像我们一样骑半小时车去抢”温姝童知道王玘伶的妈妈就是十五中的美术老师,她从小就学过画画,平时常在书页本子上画些图案。大概是家里人还是希望她学好文化课,正常参加高考,上初中后没鼓励过她继续发展这门特长。
“等这学期过了再说吧,大家都说学不进去才去当艺术特长生呢,你看我们学校那几个学音乐的,整天在琴室里混着,不到放学时间就遛出去了。要学我也得到成都或者北京那边的画室去学,听说想考川美就得到四川去学,想考央美就得到北京去,在咱们这可混不成井上雄彦。”学校里明文规定禁止校内骑车,闲聊之间,两人已经将自行车推到了校门口。
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同学了,温姝童看了看手表,忙活一气,也就比其他人提前了十分钟不到。排着队给门卫和执勤的纪检老师出示了门禁卡,两人在校门前的空地上骑上车,上了大路。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只剩空枝,温姝童想到了南京的梧桐大道,虽然还没去过南京,却听过那些为了爱情而被满城七遍植的法国梧桐。想到夏日那遮天蔽日的绿色将城市掩映在层次鲜明的树影里,想到秋风起时的潇潇梧桐落雨,冬日呢?是否与这里的景象一样,灰褐色的枝干上被分割成迷彩服样的色块,一块墨绿,一块灰,一块黄褐。“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似乎是有那么一句诗,而这个“锁”究竟是情境,自己终是没法想象。她也想和王玘伶说一说这段关于梧桐的联想,又觉得难免像痴人说梦般,就么有开口。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冷气儿一丝一丝的渗入皮肤里,耳朵也凉凉的,同伴在身侧哼起了歌。远处的云和天空融在了一起,只有一些微弱的泛着淡淡白光的边缘,交错的立交桥又将天空划分开来,在桥下的十字路口两人停下来等待信号灯。
一张黑色电瓶车从身后超上来,和她俩并排着,温姝童认出骑车的男生是同级5班的邓冉,后座上还带了个女生,认不出是谁。那女孩子已经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下身穿了牛仔裤,并没有按规定穿校裤。王玘伶也注意到他们,向她悄悄扬了扬眉毛,故意扭响了车铃,清脆的铃声响过后,信号灯变绿,前面的车流开始移动,邓冉的车子插了一个空超过她们往前去了,擦身而过时他余光看了两人一眼,带着几分不屑的嗔怒,后座上的女伴也带着某种含义不明的笑意。温姝童瞬间觉得很丢脸,像是这样的冷眼都是那两声戏谑的铃声引来的,于是回头瞪了王玘伶一眼。
“你和邓冉不是一个初中的吗,是同班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和他讲话。”王玘伶说道:“昨天课间操他又和丁程宇他们几个在楼梯上推来打去,最后被他们班主任逮到操场墙根脚下骂了好长时间。那女生是丁然吧,上学期艺术节还领舞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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