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大叔的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仿佛是准备要做最后的交待。

程无双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睁大了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这位刚认的干爹，努力想看透他的心思。

此刻，干爹的眼神决然而坚定，以不可反驳地口吻说道：“双儿，你记住顺着这条河走，就能走出大清岭上官路。你现在就去河边坐筏离开这里，过了这个浅湾，这条河就再无险滩，顺流而下五日内就可以走出去了。”

“好，干爹我们一起走！”程无双看着向导，立刻说道。

“干爹就不陪你走剩下的路了，干爹要留在这里跟这畜牲斗一斗！不然，我们谁也走不出去！”

向导大叔说完手腕用力一转，掌中的大砍刀随之一震，发出“嗡嗡”的鸣低鸣声，像是在附合主人的决意。

只是简单的一转，就能让厚厚的砍刀振动发声，程无双立刻意识到他的干爹绝不是普通的向导。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丢下干爹，让他独自应对危险异常的敌人。

“干爹不走，我也不走，留下来帮干爹打畜牲！”程无双也坚持着，她想不明白，明明他们已经在对峙中占据了上风，为什么大叔还要坚持赶自己走。

“双儿！”大叔急得声音都发颤了。

程无双不想听，将头生生扭向一旁，不再看她的干爹。

大叔见状，稳定了一下情绪，语气温和地说道：“你的心我领了，但你武功不够，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到时候两个人都走不了，与其这样，倒不如干爹在这里拖住丧彪，你趁此机会求条生路，不好吗？非要都死撑在这里干什么？！”

“干爹，我武功是没你高，但我可以帮你照料火堆啊，咱挨到天亮一起出发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赶我一个人?”程无双转过头来怒视着干爹，眼睛角落处已然带了些晶莹。

“唉！”向导长叹了一口气，“双儿，实话跟你说吧，今晚夜黑云厚，以干爹多年行走大青岭的经验，要不了多久，这儿就要下大雨，到时敌在暗，我在明，我们要怎么跟丧彪对峙?！”

程无双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急转直下，刚才丧彪还绕着火堆来回乱窜不知从何下手，可也许就是一阵风后，他们赖以对抗敌人的武器——篝火就要被大雨浇灭。程无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急得满脸通红。

这时，向导大叔看到程无双的样子，走过来安慰道：“双儿，你放心！干爹手里的这把刀也不是吃素的，等斗败了丧彪，干爹马上就顺着河道去找你。”

“干爹，你就让我留下来吧。”程无双眼里噙着泪，一想到在大青岭里这几日两人相处的点滴，心中就不免痛起来。

“别再哭了，再哭就不乖了。双儿，干爹活了这么久也够本了，还收了你这样懂事、漂亮的女儿，更无所求了。你还年轻，不能把命丢在这大青岭里，听干爹的话上筏去吧。”向导大叔轻轻抚摸着程无双的额头。

“干爹！”程无双猛地扑到向导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大叔握刀的手慢慢放下，另一只手轻搂住程无双，又拍拍她的后背说道：“快上筏吧，晚了，咱爷俩就都交待在这里了。”

说完他把程无双从怀里推开，用手轻轻抹干了她眼角的泪水。

程无双不说话，但仍是一脸不舍，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向导大叔见状怒了，突然大声喊道：“你走不走？！”

程无双闷着头不答话。

干爹急了，直接一脚踢向程无双，转身走开背对着程无双厉声喝斥：“快走啊！”

程无双没有理会干爹的喝斥，从卵石滩上爬起来，反倒坐在柴火旁背对着干爹，赌气般往火堆里加柴。

“噼啪噼啪”，刚扔进去的木头和枯枝很快被点燃，整个浅滩都被映红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天空中突然扯起一道光亮，紧接着“隆隆”的雷声沿着河道重重地滚过野人山，滚过父女俩个呆坐的河滩。

“双儿！”干爹的眼里写满焦急、不解、气愤与无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铁钳一样的手拽着程无双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捞起，用力一推。程无双被推得踉踉跄跄地迈了两步，又被石头绊倒在地，她用手撑起上身，回头看向干爹，眼里只有坚持和留恋。

见此情景，干爹没有办法了，只见他心一横，双手反握刀柄，把锋利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无奈地说道：“既然你不愿走，那就陪着干爹一起死吧，与其被那畜牲羞辱，倒不如自己了断！双儿，干爹先走一步！”说完真地用力把刀刃抵着脖子柔软处，伸手就要划拉下去。

“干爹！”程无双急得大叫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黑夜，在小小的山谷里不住回荡。

大叔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握刀柄的双手反倒更紧了。

“呼呼.....”起风了。

强劲的风势夹杂着落叶、尘沙还有水气，一阵接着一阵，它袭过树林，掠得树叶飒飒响声，它刮过山谷，吹得火苗四处吹散。

程无双头巾被吹飞了，头发四处散开。顾不得理清头发，她双膝跪在坚硬的鹅卵石上，郑重地朝干爹磕了三个头，才万般无奈地转身，走到河边，踏上竹筏，撑篙离去。

夜空中，闪电如怪蛇乱窜，劈开黑暗，将夜幕撕成几块，又忽地瞬间撤回天际；雷声隆隆，滚过无数山头，又消失在山岭中；如此千呼万唤后，风和雨终于登场了。

雨，星星点点夹杂在风中，漫天飞舞，沾在程无双的脸上；雨，淅淅沥沥随着风吹，落入空中，滴在程无双身上；雨，噼噼啪啪冲破风的阻挠，重重地砸在竹筏上。

程无双扔了竹篙，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在筏面上，任冷冷的雨点在她全身上下胡乱地炸开，带着她的泪、她的伤流入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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