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昔听完她的叙述，感慨了一下，问李素娘有何打算。

李素娘期期艾艾，跪下说：“公主当日说，熬不下去了就给公主当奴婢，公主亲手救了贱妾性命，贱妾本就该粉身碎骨报答，是贱妾被钱财迷了心。眼下再无他路，觍颜求公主怜悯，免犬子奴籍，让他读书科举，奴婢做牛做马服侍殿下！”说完顿首不止，磕在席子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别磕了！好好说话。”

“公主答应了！”李素娘大喜过望地抬起头来。

“我的奴婢已经过多。”这是实话，她若不是讨厌人口买卖，还真想减掉一半奴仆。再者，公主府发卖奴婢，也会给人日子过不下去的信号，她没敢轻举妄动，只能尽量合理安排人员，人尽其能。“那么，你擅长什么？”

李素娘脸色灰败，颓然坐到席上，她若真有擅长，哪怕是厨艺，总不至于连儿子也养不活，坐吃山空的到了如今的地步，“奴婢...识字。”她艰难开口。

“嗯，识字，很好。我正要做一件大事，需要一个识字的、信得过的人。”

清风在门口听了，眼神一动，娘子身边的奴婢个个都识字，哪里就缺这一个了。

李素娘如闻纶音，抬起头期冀地看着沈梦昔，又觉得直视无礼，垂下头来，“奴婢听从公主吩咐。”

“嗯。清风，等下取几贯钱先给李娘子用着，回头拟个五年契约，与李娘子签了。”

李素娘呆呆地似乎没有听懂，这句话是她理解的意思吗，不是卖身契？

沈梦昔看她傻呆呆的样子笑了，“你并不适合做奴婢，我先与你签个契约，你为我做几年工，等周小郎君长大成人，你若不想续签，正好可以回家享福。”

李素娘眼泪夺眶而出，伏地久久不动。

回府的路上，清风有些嗔怪地问：“那李素娘本就该给娘子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的，娘子怎么还要给她钱？还不收她卖身契呢？”

沈梦昔看看鹿儿，“鹿儿说说，阿娘为何这样做？”

“阿娘看出那人并不诚心，她只是最近困苦，一旦日子好转，还是不甘心为奴。”鹿儿稍稍想了一下说。

沈梦昔点点头，“她这样的人，看起来清高，却偏做了掘坟盗墓的事。阿娘从头到尾没想过让她做奴婢。再者这世上也没有人甘心做奴婢，谁不想自由自在地活着？”

清风在一旁连连磕头，“婢子自小跟随娘子长大，心甘情愿做娘子一辈子的奴婢！”

啧！这又扯出一个来！

“清风你干什么！我根本没拿你当奴婢，才当着你的面如此说的。”说完伸手拉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说你跟着搀和什么啊！“

清风重新跪坐好，一颗泪珠滚落，“婢子错了。”

“阿娘为何还要和她签约呢，阿娘又不欠她的！”鹿儿追问。

“也许是阿娘亲手救了她，多少有些不忍心吧。”沈梦昔喃喃地说：“当初救了她也不是想她报答的。”——就是闲的，特别想做个手术。

“就像救了严十二？”鹿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

“是啊，看不到也就罢了，遇到了，又有能力帮一把，总不忍心当作不知道。况且当时严家的事情多少还与阿娘有关联。”

“李三郎说他无意中听陛下与上官婉儿闲话，陛下觉得阿娘十分不值，背了个养面首的名声，却不用。阿娘为何不用啊？还有，面首要怎么用啊？”鹿儿歪着头，一连串的问。

清风听到连忙伸手去捂鹿儿的嘴巴，鹿儿挣扎着不满地喊：“清风你做什么？我和阿娘说话呢！”

“阿娘曾经，不，阿娘一直十分在意名声，一丝一点瑕疵都不想有，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被所有世人接纳呢，真的假的，粉饰的，泼污的，不可避免，阿娘过了好多好多年，才想明白，人不可不顾声名，为所欲为，但也不必拘泥于名声，而放弃一些该做的事情。”

看着鹿儿似懂非懂，沈梦昔说：“当时，阿娘觉得救下一条命最重要。至于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那些都是别人。”

“那要是亲近的人呢？”

“亲近之人自然了解阿娘，不会误解。”

鹿儿听了点点头。沈梦昔笑着理了一下她的碎毛，心说，这世间的事情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起码，武帝还不如武攸暨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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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昔筹备了三个月，终于在冬至左右，创办了长安报馆。

公主的便利和特权，就是有资格为自己的书局和报馆冠以都城之名。

沈梦昔收回了东市的一间店铺，楼上楼下也就八十多平米，楼下售卖报纸，楼上是个茶室，但凡买了报纸之人都可以凭报免费饮茶。

特意求了武帝赐书长安报馆四个字，刻了牌匾，恭恭敬敬挂上镇店。报纸的名称就叫大唐新闻，她又亲请狄仁杰题了字，回来刻了雕版，用做报头。

报纸每旬一期，逢五发行，报纸主要刊登朝廷政事和民间轶闻。政事当然不能随心所欲地报道，但民间轶闻和才子诗作就不受限制了。报馆聘请了四个寒门学子为编辑和校对，印刷之前，都送到狄府，先给狄仁杰这个责任编辑过目。

报纸篇幅不大，八开大的一张，单面印刷，售价100个钱，这个价位，可谓不低，一卷手抄书一千钱左右，洛阳书局的普通印刷书籍，一本也就200钱，甚至更低，但沈梦昔和她的属官商议后决定，还是定得稍高一些，一是，穷苦人大多不识字，就是一个钱一份他也不买，识字之人大多也不在乎这一百个钱。并且，大唐新闻的内容也值这个价位，长安、洛阳乃至全国各地的新闻奇闻，都以最快的速度刊登到位。再者报纸对纸张和印刷的要求非常高，字迹比书刊的要小，还要反复套印，难度就更大了。

第一期创刊号，沈梦昔亲题刊首语，又刊登了上官婉儿的两首诗文，还有今年新科状元陆博彦从前的一篇游记，占据头版头条的是，朝廷今年官员调动情况一览表，大到丞相，小到州县官员，无一错漏；报纸的骑缝处，还登了一篇征稿启事，稿酬十分优厚。下面的空处，还登了一则吉祥金店新到东海珍珠的广告。

创刊号刊印五千份，长安留下两千份，其余发往洛阳、太原、成都、扬州、魏州等十个城市，一百份精装版，只做赠送。

冬月初五，东市大开，长安报馆门前人头攒动，不管是不是看在公主面子上，反正不到一个时辰，两千份报纸一抢而空。

想必其他各大城市也应如此。

报纸没有增印。创刊号的纪念版，买到手的人，都小心翼翼做了收藏。就连武帝拿到沈梦昔赠送的特别版，也笑着轻轻弹着报纸说：“甚好甚好！婉儿到底拿了多少什么什么稿费？太平平时只会搜刮我这做阿娘的，难得大方一回，你可得仔细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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