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胤极其沮丧。
他知道阿娘是为了他,才来崔府的。长到这么大,他是头一回见到母亲过府吊唁。
崔九郎在院中大嚷着,问公主府给他阿娘吃什么了,他就浑身一个激灵。举办宴会是为了他,赶来吊唁也是为了他,是他,让阿娘难堪了。
后来秋果应答时,他们四人被带出花厅,他还曾试图安慰崔十娘子,但崔十娘子只是礼貌地行礼,就躲去了灵堂,崔七郎及其族人周到地招待,他便再无机会单独见到崔十娘子了。
他心知,一切都不可能了。
回到公主府,胤儿就向沈梦昔跪地磕头,“儿不孝,让阿娘受委屈了!”
“起来吧,自己家里,跪来跪去的做什么。”沈梦昔累得歪在罗汉榻上,“只是有些糟心罢了,问题不在咱们家,毕竟房夫人在公主府几乎连水都没喝,是他们自己的缘故。”
“啊?已经查清死因了?是什么原因?”胤儿追问。
“原因嘛......现在还不能定论。不过,崔十娘子守孝三年,再者就是崔家已有心结,你的婚事恐怕......”
胤儿低头。
“儿明白。”好半天,胤儿挤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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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庄的银杏大道,银杏已经一丈多高,枝叶浓密,小小的扇叶,黄绿参半,还隐约可见肉色的果实。
这年秋季,武帝又来了一次青云山庄。非常仓促,像是任性的临时决定,并且居然没带张氏兄弟。
沈梦昔扶着她走在落叶之上,银杏树干已经变黑,枝头只有不多的树叶,仍然顽强地抵御着秋风。武帝忽然蹲下,抓起一把金黄色的叶子,扬到空中,笑得像个孩子。
沈梦昔看得唏嘘,武帝步履蹒跚,她大概已经意识到二百岁,不,一百岁也是不可能的了。
蓝天黄叶中,武帝躺在一把摇椅上,摇椅压着落叶沙沙作响,沈梦昔命人在北面拉了绸布,遮挡秋风。摇摇晃晃中,武帝恍惚入梦,口中喃喃叫了一声阿娘。
许久,她慢慢睁开混浊的双眼,招手让沈梦昔过去,沈梦昔蹲在摇椅前,握住武帝的手。
“月儿,做皇帝,其实很无趣。”武帝笑着说。
沈梦昔点头,是啊,整日关在宫城内,哪也去不了,被国家大事牵绊着,没有个人时间,做皇帝有什么乐趣呢。
“尤其是女皇帝。”武帝语气怅然。
沈梦昔也笑,“阿娘,皇帝多风光,再说别的女人都没有体会呢,哪里知道阿娘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的!阴阳不得位,很辛苦。”武帝看着高天白云,“阿娘累了。阿娘这一辈子低处高处都走过了,很辛苦。”
武帝连说了两个“很辛苦”,语气凝重,眼中是无限回忆。
“阿娘小时候吃过的苦,不想让月儿再吃一遍,阿娘都替你安排好了坦途,以后你三兄,也会照顾好你的。阿娘来生,想做个男子。”武帝喃喃低语,“做个男子,不做皇帝,自由自在,大山大河,行走四方。多好啊!”沈梦昔拿过一条毯子,盖在武帝身上。武帝犹自说着,“幼时,什么都做不成,媚娘只想着,若是能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就好了。可是,不行啊。如今到了最高位,还是不行啊。”
沈梦昔眼眶潮湿,隐隐觉得武帝时日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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