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
崔瑾已从魏州调回,官复原职,虽未参与兵变,但是作为长公主的亲家,周围还是有了很多追随者。
沈梦昔忽然理解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真正含义。水,就是位者身后的众多追随者,他们把自己的人生目标寄托在位者身,根本不容许位者懈怠。当水涌动的时候,舟只能前行,否则就是覆舟和搁浅。
就像李旦,本无称帝之心,却因身份不得不先替儿子占着位子,要么禅让,要么驾崩。
崔瑾散播谣言,目的自然是为了推她一把,尽快入局。崔瑾显然有了更高的人生目标,需要通过太平公主来实现。沈梦昔手指敲着案几,崔瑾当年受了牵连被降职,如今这是来翻本了。这是他的意愿?还是崔家的意愿?胤儿和崔十娘子知情吗?
自参与兵变之日起,便已经变成一只舟,再次被裹挟着汇入滚滚洪流。
终于还是一脚踏入了自己最不喜欢的生活方式,变得开始见疑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子女。
午夜,结束打坐,她无奈地总结,似乎除了把自己变成航空母舰,别无他法了。
第二日沈梦昔早早入宫,见到李旦,伏地大哭,“四兄,请赐月儿到洛阳定居吧,坊间传闻尘嚣甚,这是要逼死月儿啊!”
李旦扶起妹妹,“我与月儿是亲生兄妹,一同长大,如何不知月儿心性?四兄不会轻信传闻,快打消了去东都的念头吧,如今至亲只余你我,若是让你避到东都,我有何颜面去见阿爹阿娘!”
兄妹两人抱头痛哭。
不几日,公主府传出公主大病不起的消息。玉儿和鹿儿都赶回家中探望。
沈梦昔脸色煞白,两颊深陷,倚在罗汉榻,有气无力。
李隆基闻讯也来探病,他急急步入,布袜踩得地板咚咚作响,扑在榻边,握着沈梦昔的手,只觉冰凉,他又殷殷问道:“姑母如何了?怎会突然病得这样重?”
“御医说阿娘忧思太深,导致夜不成寐.......”鹿儿抽泣着说。
“姑母,都是三郎不好,三郎听到传闻也气愤难忍,待侄儿查到作祟宵小,定要好好惩治了给姑母出气!”
沈梦昔喘着气,摇头慢慢说:“三郎,姑母是听了你的劝,才参与起事的,谁能想到这世道,竟如此容不得姑母一个女子安稳度日,幸而姑母早和陛下说过,要去洛阳养老,否则恐怕连陛下也要见疑了吧。”说完深深叹气。
李隆基惭愧地低头,“当日确是三郎借助姑母护卫,才能诛杀了窃国韦后。三郎本应一生孝敬姑母,谁想倒先出了此等纰漏,三郎愧疚难当啊!”
“三郎,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姑母一直当你是我家的三郎。”沈梦昔说到这里,眼圈发红,落下泪来,又茫然地看着窗台边的一盆栀子花,喃喃地说:“阿娘当年,赐我的这些护卫,能给你用,总算没有白费。”
“三郎亦感念祖母恩德!”
“三郎有所不知,武三思、武承嗣和来俊臣最猖狂的那些年,如若没有这些忠心的护卫,姑母早就已经死了,早就死了。”沈梦昔看着李隆基,有些惭愧地笑,“姑母老是睡不好,总是觉得护卫太少,觉得夜里会有贼寇翻墙入院,就狠命训练那些护卫,不达标就狠揍他们,三郎你看,如今,这些护卫还是顶用的吧!”
“三郎知道,姑母确实不易。”
话说到这里,李隆基心中已真的有些过意不去。
刚刚合作过的伙伴,又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只因一时忌惮她势大,竟然生出了驱逐之意,他崇尚武帝杀伐决断,不留后患。他可以杀伯母,但对多年来慈母般待他的姑母,还是下不去手。姑母几日内憔悴至此,应是极度伤心吧。
他暗暗叹口气。
只要姑母和兄弟们都安分守己,他也不想手沾了亲人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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