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毛子剥了,说不定能抵方圆百十里徭役税赋。”
“你懂个屁!但凡妖物,都结有内丹。那才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儿。”
围观百姓各个面色潮红舔着嘴唇议论纷纷,被这残忍血腥的场景刺激的兴奋不已,就像他们亲手炙烤狐妖,享受着施暴的异样快感。
“拾得!”
“嗯?”
“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有任何举动!”
“我虽然喜好打抱不平,可是总不能对一只狐妖起同情心吧?你想多了。你说,这狐妖幻化的是谁家女子?平时也没留意。”
“我……”寒山欲言又止,嘴角微微抽搐。
“四日前,王安捞上这方石碑……”刘易道把铁签放回炭盆,瞥了眼奄奄一息的狐妖,把贴在双眉之间锁固精魄的黄表纸加了几道,“上刻碑文哪里是什么帝王冢?而是狐妖修炼藏身之处。诸位不知,但凡妖畜,初化成人形,必将来历去向刻于石碑,是为人间贴,类似于生辰八字。李先生识得,暗暗通报。在下根据碑文内容,终于寻得狐妖藏身人家,假意提亲,辨出狐妖真身。”
“寒山,他说什么?”拾得努力理解着刘易道话中含义,忽然全身僵立,又狠狠颤动,额头冒出成片黄豆大小的汗珠,“素衣!那只狐妖,是……是……是……”
“兄弟!拾得!你听我说!”寒山死命抱住拾得,“现在,木台上,是狐妖,不是素衣!你若情急用事,便是与数百人为敌,便是挑战世间人伦!”
“素衣绝不是狐妖。”拾得眼角瞪裂,淌出两行血泪,“她……她怎么可能是……必是刘易道提亲不成,暗中做了手脚。我要救她。”
“没有人会相信咱们。”寒山被拾得拖拽摔倒在地,依然死死抱着拾得双腿。好在众人都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刘易道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施虐狐妖,根本没人注意到人群后面的他们。
拾得血红的双目映着两团挣扎的白色虚影:“没人相信,那就把他们通通杀死!死人,就无所谓信与不信!”
“我因聪慧引得书院学生猜忌,倍受侮辱,与你诉说心中苦闷,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寒山挣扎起身,板着拾得脖颈,强行把他的视线从木台上的妖狐移开,“还记得你是如何宽慰我么?你说,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况且,任何妖术,也不能把人变成这么大一只白狐……素衣,真的是……”
“住嘴!”拾得赤红双眼,沙哑着嗓子,一步步拖着寒山,奋力前行,“素衣是个好女子,她有父母。就算她是白狐,这十多年也没听说狐妖害人的传闻……”
话音未落,人群中,中年男女“噗通”跪地,嚎啕大哭:“此妖狐早已夺舍小女身躯……可怜的孩儿啊!刘先生,为素衣报仇!”
正是前几日,正气凛然将刘家提亲痛骂出门,如今却将刘易道视为英雄的素衣父母。
拾得怔住了,嘴角哆嗦着,困惑地停住脚步:“他们……他们是……他们怎能……”
“拾得,人对异族,既恐惧又想探究不死不灭的玄妙。但是对异族,只有杀戮从未有过怜悯。千百年,此等传闻还少么?纵然是父母又怎样?”寒山爬起身,强拽着拾得远离人群,“这么多人,凭你一己之力,又能做什么?”
“兄弟,那是……那是……素衣啊!不行、不行、不行……”拾得茫然呆立,眼角涌出一层水雾,遮住了眼睛,遮住了高台,遮住了天地。
终,模糊不清。
唯有,那只受尽凌虐奄奄一息的白狐、刘易道父子抽动嘴角狞笑、百姓们贪婪兴奋的眼神,愈发清晰。
“寒山,我好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恨众生愚昧无情!若恶以杀为手段,便以杀止杀!”
“杀人很容易,救人很难。兄弟,余生陪我,启迪民智,感化民心,方能让世间不受刘易道此等蛊惑,少些杀戮,多些良善。”
“你要做什么?”
“我要在那里建一座寺,铸一口钟。”寒山双目似无边黑夜最亮的星辰,遥指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以佛法感召世人,以钟声警醒众生。”
“我们还要做一件事。”拾得深邃瞳孔闪烁着木台跳跃的火焰,“还素衣清白。”
两个少年转身,再无驻留唯有,热泪千行。
何为佛?
何为魔?
人也好,妖也罢。
佛魔,皆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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