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都堇你这话我怎么听得云山雾罩的?我能立什么功?”
“夫人您不知道,我追赶鹿是在个下坡路上,它中了箭失足滚了下去,我找到它时,好巧不巧竟然从鹿的身体下发现了一只崭新的宋军官靴,还是单的呢,上面有个汉字我不认得,便拿给于越看看。于越说是念“造”,还说可能是转运被服粮草的时候不慎掉下来的,立即派了一队斥堠前去察看,又下令小股精锐骑兵紧随其后,见到宋军就截夺锱重、火烧粮草。”
“看来他们是成功了,否则哪来的这些呛人的烟。欸不对啊!什么妖风能把山道上的烟吹到半山腰上啊?我睡得挺踏实没听见风号啊。”
“哦,这个嘛!”萧特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支支吾吾地说:“怪我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火上还烧着饭,结果糊锅了。”
“逊宁呢?”
“于越正在同皮室大人一道清点截获的好几大车军械呢。”萧特末答道:“哦对了!我们俘获了几个押运粮草的宋军,现被收押在一队队长的营帐里,于越大人准备亲自审问他们。”
陆银雪听完,“哦”了声便欲回帐。
“夫人不高兴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撩着毛帘的手并未放下,陆银雪迟了一秒,背对着萧特末,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道:“不是,我是怕你们骄傲轻敌,埋下祸根。放心吧,我没有不适,这顶帽子不够厚,还得换貂皮的去,耳朵都要冻掉了!”
寒潮肆虐,侵肌透骨,简易的行军毡帐里的温度和外面没什么差别,晚上还经常漏风,整个帐篷岌岌可危,在被掀翻的边缘摇晃乱颤。她的耳朵冻得通红,但并不打紧,只需用温热的掌心捂住片刻即可,比寒病更难克服的是心疾。
萧特末猜对了,她确实闷闷不乐。虽然知道历史的走向,宋朝被老天爷坑了一回,君子馆惨败,烧粮草也是休哥的拿手活儿,就算没有她这一箭,结局也都一样,但她还是不愿意再做对历史哪怕有一丁点影响的事。阴错阳差地成了“李氏”嫁给了韩德让,结果从“相敬如宾”到相看两厌,她相信这就是上苍对她干预历史走向的诅咒与惩罚。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与休哥修成正果、儿子满堂,她不想再让平静的生活有任何变故了。
她也不愿再上战场,见证死亡与杀戮了。她一直是个热爱并尊重生命的人,在乌市铁三中时,她曾在笃行楼前的大树下和外观酷似数字“70”的传达室前捡过两只流浪猫狗。那时候她也没什么零花钱,仍然慷慨解囊买了猫食狗粮,短短一个国庆假期就把它们从奄奄一息皮包骨喂养得膘肥体壮。“猫的命是命,鸟儿的命也是命,狗要是咬伤了无辜路人可怎么办?”她一个学生没时间养猫养狗,可不想好心办坏事,带它们做了绝育、打了疫苗,还为它们寻得好主人……
在伊利诺伊的时候,初出国门,她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繁华与苦难的对比更加强烈,不信教的她也通过浸信会拿自己剩下来的生活费助养一位贫困儿童。特别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本性仁爱的陆银雪身上又多了份母爱,无数个被嗷嗷哭嚎打断的邯郸美梦、多少次被哇哇大叫冷却的夫妻情深,让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
高八、高九、高十和小道士奴都会从几斤重的、动弹不得、生死由人不由己的小婴儿长成七尺男儿、孔武有力的契丹铁汉,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本应遵循上天的安排生老病死,却因兵燹屠戮化作虫沙猿鹤。当然,她也知道安定长乐的桃花源只存在幻想之中,战争是难以避免的,可原本能够裹血力战或大捷还朝的士兵却因帝王的无能、将帅的失职而白白送命、横尸沙场,死得憋屈,怨念岂不深重。
观其生而不忍视其死!
陆银雪决定以后不再随军,还是守在析津府老巢陪着孩子们、共同为休哥祈祷祖宗保佑为上。但大敌当前,她不会现在告诉休哥扰乱他的心智,还是要以强大的内心来面对明日君子馆的血流成河肉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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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休哥捻了捻手中的麻衣,谓左右曰:“宋军皆着单衣,援粮见焚,忍饥受冻,实乃天助契丹。”
“于越,太后的使者已到,手持一白釉人首摩羯提梁注壶。”胡鲁不悄声说。
“好!我们这就审审那几个南朝士兵去。”
胡鲁不掀起帘子,待休哥先行后才跟了进去。
“大胆败寇,见于越竟不跪!”胡鲁不大喝道。
为首的那个押运使横眉冷对,不屑地说:“我大宋承袭中华正统,你契丹位列四夷,也配我跪?”
“你!手下败将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胡鲁不的怒火被成功点燃了,都不怕血污了毡帐,没连推出去便举刀就砍,幸好休哥反应快将他拦下。
“休得无礼!大丈夫只跪天地、祖宗、君王、父母,这无可厚非,你这又是行的哪般呢!还不快给三位松绑。”
这三人见休哥态度和气,又惊又疑。
“连杨无敌那样的忠良猛将都遭了你们契丹人的毒手,我们几个何德何能奢求活命?废话少说,既然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就不怕一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头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休哥笑着说:“我们契丹人只是英勇杀敌,而非滥杀无辜,况且杨将军是自杀的。你们虽为我军所擒,可本将知道,你们不过是负责转运粮草物资的,接触不到核心军情。”
见休哥毫无杀心,三个宋军也颇为伤感,却并未放松警惕。
休哥继续问道:“我听几位的口音,应该是雄州人士吧?!”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幼习汉话,又经略幽燕多年,对河北一带的风土人情非常熟悉。”
“呵,了不起,只可惜你说错了,我们不是雄州人,我们是恒州人。”
“是本将才疏学浅了。传我令,好好照顾三位,不得虐待,待战后将他们送回宋地。”
“是。”胡鲁不不情愿地接令,心中愤愤不平。
离开帐后,胡鲁不追着休哥大声问道:“于越大人,我真不明白留着他们三个有什么用!他们骂您,您也不生气!您这是怎么了!要我说,砍了算了,怎么还把他们给供起来了?!”
“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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