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着地球公转的巨型宇宙空间站，形状类似于一个卫星，最中间是黑色立方体，在黑压压的浩瀚空间里像是一颗即将死去的行星，在孤独和寂静中形单影只地运作着。

空间站名为贝卡空间站，是左右宇宙空间站中规模最大的一个。

黑色立方体是贝卡空间站的S1领域，贝卡空间站一共有51领域，其余领域空间都呈圆柱形，用数百条巨大的金属钢条依次连接在从S1领域延伸出来的方形长块上。

散发出蔚蓝光芒的星球上，依稀能看见灰蒙蒙的一片，云海与平流层之间有透明的保护层，所以从宇宙中看到的地球显得失真。

漆黑的真空宇宙，贝卡空间站缓缓地绕着泛光的地球转动，没有一丝声音，就像是数万米的深海，除了幽幽的黑暗和沉默的死寂外别无它物。

远处的星云，像是一件随风而飘、色彩斑斓的、透亮的飘渺轻纱，闪耀着无比纯洁澄澈的星光，仿佛是从不含一丝杂质的彩色钻石中折射出来的光芒。

它如同黑夜中的光洁云雾，在沉静的黑暗中诠释着何为光明的唯美，久久看着，就像是在空无一物的苍蓝白雪中看两极的幻美极光。

宇宙中星云以外的光芒，都显得黯淡了。

“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还在地球的时候，在一个叫做太平洋的大海上看过宇宙……哦，不对，那应该叫做星空才是。”

左绿右红的异色瞳中流露着念怀，一个穿着纯黑色长袍，赤着脚的男人站在面对星云的窗户前，粗糙的手轻轻地放在玻璃窗上。

“那个时候的大海就像是宇宙一样，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音，头顶上的星星有很多种不同的光芒，就好像璀璨的钻石铺满了整片天空和大海，可是现在当它就在我面前的时候，却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

以前的我觉得它遥不可及，像是梦境一样，既真实又梦幻。”

夏佐映在窗上的脸和星云重合，他深邃幽明的瞳孔就像是星云的一部分。

夏佐身后的一个人，他的两颗眼珠子分别和一条尾指宽度的管线连接起来，两条管线连接着一个金属黑箱。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内搭修整的衬衫和笔直的长裤，颦紧的眉间表示他正非常专注地通过管线看着黑箱里的事物。

“当你远远看着某个东西而且无法接近的时候才会觉得渴望，可是一旦当你得到，很快就会失去开始时的向往和爱慕，尤其是那些你觉得漂亮美好的东西，因为你想要的其实只是得到它们而已。”

身材高瘦的男人语速很快，语气随意，听起来回答的很随便，然而在夏佐听来却是很有内涵的回答。

夏佐莞尔一笑，说道：“你的见解还是这么煞风景啊，你难道不觉得很美吗？”

没有回应，夏佐又说道：“不来看看吗，伊萨奇，等一下可就看不到了。”

伊萨奇把管线取下，眼球周边像是螺丝环一样的凸起圆环一边旋转一边往眼睛内下降，在那之后，怪异的瞳孔变得和常人一样。

“你的意识形态也很漂亮，不过，黑灰色的部分越来越多，颜色也比之前更深了，你最近是不是又频繁使用意识能了？”

伊萨奇所看到的意识形态，和遥远的星云差不多，在一片纯白色的空间里，意识形态由无数璀璨的细小颗粒聚集而成，就像是多彩的钻石破碎后的晶亮粉尘构成的绝美尘雾，粉、紫两色交相辉映，颗粒物的缓慢运动毫无规律可循，在某一处时不时会焕发出苍白色的亮光。

意识形态的最外围有明显的黑灰色物质，那种物质是由许多颗粒汇聚而成，就好像煤炭一样，被同化的意识颗粒瞬间就会失去本身的色彩和明亮。

“只是回忆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尽管对方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伊萨奇冷冰冰的语气却丝毫不客气，“你不应该再使用意识能了，更何况还是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

伊萨奇是夏佐唯一一个学生，拥有Re-L-8、Me-L-9、Cp-L-8也就是8级反应、9级记忆、8级理解的超高脑能的编译者，但其体格层面的力量、速度、体质的编译基因序列等级则分别是3级、2级、4级。

这是目前已知却了解甚少的基因编译工程过程中的普遍规律，编译基因的显隐性表达有相关性，当体格层面的编译基因序列等级比较低的情况下，会提高脑能编译基因的呈显性表达的概率。

前面所提及的基因序列等级显性表达概率是对单一的基因序列而言，意思是当编译基因中只有单一的序列，但往往编译基因都有多个序列，这种情况下该组合编译基因序列的显性表达概率就是个未知数，经过不计其数的实验后，才得出了一条能用以计算概率范围的公式。

但基因序列等级和显性表达概率二者之间的具体影响及其相互制约规律还是一个未知数，对某一基因序列的等级进行降级后能多大程度地提高另一编译基因序列的显性表达概率只能做大致的估测。

伊萨奇被称为是脑能第一的编译者，目前辅助夏佐处理事务，将来则负责辅助下一任的帝王，因此被夏佐视之为学生。

“我记得瑟琳娜女王制定了一些规定才对，还没有开始实施吗？”伊萨奇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敲门声响起。

夏佐随即说道：“已经开始实施了。”略带烦躁的语气表明夏佐并不喜欢那些规定，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却是无可奈何的笑意。

干兹帝国推崇的政治制度是等级制，但并不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古代的君主制。

上层流社会由贝卡空间站51领域、西桑空间站35领域以及德贝斯空间站17领域构成，夏佐是处于最高的人，往下是女王、王子、辅司、监司、领域监管者，之后还有领域监管者管辖的所有职能部门和干部。

所有人并不需要用“您”等的尊称去和夏佐谈话，甚至可以直呼夏佐的名字，因为夏佐认为用表敬重的语言大多数都是毫无意义的形式，带来的更多是阿谀奉承，行为才是最重要最直接的体现，所以夏佐虽然统治着一切，但是在与人谈话的时候会让对方觉得彼此间没有等级隔阂。

夏佐并不看重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差距，所谓的等级差异在他看来只是价值上的诧异而已，《人意论》也将等级的概念定义为了人的价值，职称只是用以衡量价值的标签。

因此女王瑟琳娜的等级虽然在帝王夏佐之下，但她也有权限制定一系列的规定，至于这些规定能否实施就得看夏佐的决策，不过对于瑟琳娜来说夏佐的决策往往不重要，因为夏佐是一个“妻管严”。

为了不让夏佐继续使用意识能，瑟琳娜规定“禁止以脑量波对话的形式向夏佐传递信息”，同时又为了方便夏佐，瑟琳娜还专门安排了一个负责给夏佐传话的仿生机器人，也就是正在门外敲门的人。

夏佐的脑量波级是DS级，可以通过脑量波与其他人交谈，但脑量波级在S以下的人就只能听到夏佐的声音，无法像脑量波级为S级或以上的人那样直接使用脑量波与夏佐进行沟通。

脑量波对话是拥有高维意识形态的人无视空间进行对接的交流方式，这种交流方式仅能在两个意识形态之间产生，无法有第三者的参与，而且交流信息也只有进行交流的双方知道，不存在信息泄露的可能性。

“克劳迪有急事要见你，他已经在议会厅等你了。”那人说道。

夏佐点一点头表示了然，继而埋怨道：“所以我才说这样会变得很麻烦，直接让克劳迪和我进行脑量波对话不是省事多了吗？”

克劳迪是监司，负责监管上层流社会的领域监管者和中层流社会的监管者总司帕罗特克，克劳迪收到帕罗特克的消息后，马上就去联系夏佐。

伊萨奇说道：“这也是为你好，你继续使用脑量波对话会加快意识能的消耗。”

夏佐不再倾吐心中的不快，默然地往门外走去，他知道伊萨奇是站在瑟琳娜那边的，实际上，现在已经没有人站在他这边了，所有人都在按照瑟琳娜的要求，去尽可能地减少夏佐使用意识能的需求。

“你应该穿上你的鞋子，不然女王又要说你了。”伊萨奇快步追上夏佐，把一块鞋板放在了夏佐的脚前。

夏佐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穿鞋，他叹了口气后，还是把脚踩在了鞋板上，数据颗粒将夏佐的脚完全包裹起来，之后金属颗粒紧密凝聚成型，成了一对色泽光亮的黑皮鞋。

夏佐有事提前离开，所以当瑟琳娜来的时候，看见夏佐不在，她疑惑地问正在观察黑箱的伊萨奇：“夏佐呢？”

“克劳迪那边有急事找他，他去议会厅了。”伊萨奇拆下管线，瞳孔恢复视野后，一个穿着雪纺纱白裙的曼妙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瑟琳娜已经98岁，得益于编译者更长的年寿，她看上去和一个年仅30岁的女人相差无几，雪白的皮肤没有一丝皱痕，一如她柔滑的及腰黑发，暗红的瞳孔散发着一股强势的个性，极致的五官在编译者中亦是十分少见的美。

她上身披着一件用苍白的星点装饰的青黑色轻薄长袖衫，就好像将夜晚的星空穿在了身上，双袖的部分是半透明的，隐约能看见萨琳娜纤细白皙的手臂。

“意识转移的研究进行的怎么样了？”

这是每一次瑟琳娜都会问的问题，而每次瑟琳娜眼中都会有所希冀，然而伊萨奇的每一次回答都会让瑟琳娜失望，这次也不例外。

“我很抱歉，瑟琳娜女王，但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的个例。”

瑟琳娜深呼吸一口气，澄明的眼眸里积压着深沉，她转而问道：“你们还在用模拟的意识形态做实验？”

“是的。”伊萨奇很快应道。

“你不是说那只有30%不到的拟合度吗？”瑟琳娜的严肃中带着冰冷，她的样子令伊萨奇感到了一丝陌生的气息。

“我们正在尽可能地提高拟合度……”

瑟琳娜打断了伊萨奇，“我们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了，我相信你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凝视着伊萨奇的目光随即聚焦到了黑箱上，瑟琳娜眼中的决然让伊萨奇隐隐不安。

“为什么不尝试用活体？只要能把人的意识形态转移到另外一个大脑里不就行了吗？”

伊萨奇心头一颤，更让他觉得意外和惶然的是，瑟琳娜在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她眼中的坚定似乎是想把这种做法付诸于实际。

但伊萨奇在进行这项研究之前，夏佐明令禁止过不可使用活体，之后的研究结果也证明夏佐的决策没有错，因为如果使用实体的话，那就已经有将近100个拥有高维脑量波的人死去了。

伊萨奇没有表态，之前的所有实验中，所用的是夏佐的模拟意识形态，拟合度只有30%不到，所以伊萨奇不是没有想过如果用真正的意识形态去做实验会不会有所不同，可一旦失败，用作实验的意识形态就会彻底泯灭。

瑟琳娜清楚伊萨奇的忧虑，她接着说道：“去找那些意识形态临近消亡的人，说服他们自愿接受实验，并签署相应的协议不就可以了，只要有成功的个例，那么完全仿照一遍实验的过程……

你要知道，如果这项研究成功了，那我们就掌握了可以和三大公司相提并论的技术，甚至超越他们，他们不过是在新纪元战争中用手段得到了某些技术的商人罢了，没有经历过战火，只是躲在枪林弹雨背后的人如今居然妄想渗透进来，干涉政界……

你只管去做，夏佐那边我会做思想工作。”

两个代表着不同情绪的深呼吸间，瑟琳娜把话说完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伊萨奇，等待回应。

伊萨色淡橙色的瞳眸凝缩起来，一系列的想法化作一个个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形成更为具体和逻辑化的思维意识。

“第一，我不想夏佐死，我现在拥有的这所有一切都是夏佐给我的；

第二，继续提高意识形态的拟合度其实是在浪费时间，在那之前夏佐的意识形态恐怕早已经消亡了，如果直接用活体的意识形态，就可以直接跳过一个阶段，还有机会提高成功率，以及可以避免模拟的意识形态与真正的意识形态之间未知的差异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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