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其实是一个很高的蓄水塔，从地下井抽水到塔上储起来给城里的居民作自来水用。

水流漫出了塔顶，涔涔的水帘往下漫如瀑布洁白，招弟一激动，双手去玩水帘。

“哇！”招弟双手发麻，脑袋嗡嗡直响跌坐在地，小伙伴看到招弟的大哭，吓得四散逃跑。待招弟回过神来，只有老五站在身边，莫名其妙地看着招弟哭。

一会儿水帘没有了，水塔附近的人听到哭声，知道有小孩刚刚触电，赶紧关了抽水电源。招弟拉着妹妹抽咽着回去，危难的时候，留下来陪着自己的只有亲人。

老五不时地看一下招弟的手，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可怕的一幕回过神来。

佐岸远远地看着招弟哭着回家。他跑到招弟身边，小心询问：“又怎么了？”

招弟想起红美的话“不要与神经病的儿子玩”，她没有理他。他站在原地，看着招弟走远的背影发呆。

红美刚从地里回来，摘了满满一篮子长豆角。她看到招弟哭脏的小脸蛋，骂招弟整天到晚就知道哭。

老五告诉红美说招弟的手被水咬了。红美不明白水怎么会咬手。

“帮忙摘豆角，我去田里还有一些兔草要去挑回来，你两个不要走了，我去去就回来。”红美将满满的一担兔草倒出来晒开，挑起空担子出发了。

招弟拉着妹妹要跟上去，红美抡起扁担吓唬着她们不准去，招弟扭着缠着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到了一大片桑田，黑黑的桑籽压弯了枝条，老五摘把桑籽就往嘴里送。招弟也摘一把放嘴里，果然很是香甜。今天的收获不错，吃了桑籽，心情愉快，额头的包似乎小了很多。

红美手快脚快地装草，吆喝着两孩子回去。招弟和老五上衣和裤兜装得满满的黑桑籽，沉甸甸地，不时滚落地面，招弟觉得甚是可惜，没时间捡，一路跟着红美小跑回家。

子玉已下班回到家摘豆角。小舅舅已经在家，正在切藕，他拿起一块藕片给招弟吃，招弟咬一口，很多的丝线粘在脸上，老五也要，抓了好几块来咬。

“这么快就卖完了？”红美疼爱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外婆四十八岁生下的弟弟，调皮捣蛋惯了，外婆叫红美管着他。

“姐，今天是屎字带财，我往丁丁村去，那里呀，小孩特多，一窝一窝的小兔崽子......”小舅舅眉飞色舞地描述一翻，听得红美不时哈哈笑。

吃过饭，小舅舅将一袋钱倒在床上，叫招弟分类叠好。招弟爬上床，认真地分类叠好，最大的是两角钱，五分的最多，闪着招弟的眼。

“姐姐，还有厚胶袋吗？今天的那块胶袋好像有个洞，会漏冰水儿......”小舅舅走了出去。

招弟看小舅舅走开，迅速地将一张两角的票子踩在脚下，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朝兴饭店的双粘炸油条，然后是两姐妹大块朵儿的场面。招弟偷偷地笑出声来。

“怎么了？”舅舅看到招弟偷笑。

“笑你的头梳得可以掉下苍蝇！”招弟坏坏地看着小舅舅。

“没大没小！”小舅舅也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招弟一瞬间觉得小舅舅比好看叔叔帅气。

招弟叠好钱，蹲下身帮爸爸摘豆角。没想到豆角跑出来白白嫩嫩的小虫子，招弟吓得扔下豆角站起来。子玉看着招弟被一条小虫吓得脸青失色，真有点恨铁不成钢。他一声不吭地将刚刚掉出来的虫子放到招弟手上，招弟刚刚受到虫子的惊吓，手上又一条青虫子，招弟呼地将手中的豆角扔出好远，抬腿就跑，跑出好远，连装豆角的篮子也踢翻了，豆角撒了一地。

子玉气得不行：“真是没用！一条小虫也怕！”

招弟受了惊吓，又挨骂，小舅舅赶紧救场。

“我说姐，上午经过丁丁村，那边有个山凹，全是石头山，泉水蹭蹭地下来，你看看我的水壶，装的泉水现在还是冰的，我晚上去打点回来给你凉一凉席子。这草席被热气蒸得没法睡觉呀。”小舅舅卖起了他今天发现的新大陆。

小舅舅说带招弟去打泉水，小舅舅弄来一个装烧酒的白胶桶绑在车后架，再将招弟抱起坐在后架。

小舅舅修长的双腿跨着双杆杆的老牌五羊单车，右腿一蹭，车开跑出去。

“啊，啊，啊！慢点慢点！”招弟第一次坐单车，脚底发痒，生怕摔下来。

“我已经碾死了好多蚂蚁，不能再慢了哈。”小舅舅呵呵笑着说招弟这么慢了还怕。

泉水流下来的时候不断撞着小石，很多透明雪白的泡泡涌起。招弟掬起一把喝，好甘甜，浑身的酷热迅速散去。小舅舅装满桶，原路回去。

一路好多的映山红花开得红红火火，小舅舅停车下来，采了一大把映山红给招弟抱在怀里。

舅舅说映山红可以吃，摘了一把放嘴里嚼，招弟也吃，酸酸甜甜的美味。引得小朋友们围观，每人分得一支。

小舅舅说卖冰棍赚钱太难了，他要赚大钱，他也想开一个小店。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小舅舅的小店要怎么开张。小舅舅说子玉可以从公社批一间小店卖小百货。子玉摊开两手说现在搞不到，现在的主任不是一个好搞定的人，他申请不下。

聪明的小舅舅不认同子玉的想法。晚上，他提了一大袋礼物找到主任家。主任看到小舅舅的时候眉开眼笑，一位阳光帅气的青年，还懂人情之道。

小舅舅批到了一个小铁棚屋，在小汽车站旁边，他的事业开始了。他的小铁棚屋首先摆上烟酒茶，小汽车站下车的人顺便就买了烟来一口；还有一些草帽之类的农工用品，每每赶集的日子，乡下的农民大有要挤破他的小屋的危险。

小舅舅没有忘记给他方便的主任，隔三差五地提着上好的茶烟酒到主任家。主任觉得小舅舅是位实在人，大有想把小女许配给他的想法。不过，主任小女说不喜欢生意人太狡猾，她要找一位警察或银行工作员。主任听着有理，也就没有再往下想。

小舅舅说那间小铁棚屋太小了，他的草帽没地方堆，不如给他批一间大的店面。主任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他的眼里闪着太阳般的光芒无法阻挡。

人家的草帽是天然的稻草色，小舅舅的草帽是纯白色，子玉说这种白色草帽有谁要，批发货物要看清楚。小舅舅只是笑。想不到的是，二百多顶白色草帽几天就卖光了，他又批了几百顶过来，农人一下抢光了，小舅舅的名气大增，大家一看到白色草帽就想到小舅舅，他成了丙丙公社的明星。

小舞说屋后面的大河里有很多石螺，大热天的大家都去那河里洗澡，她叫招弟一起去。

招弟拿了换洗衣服与小舞一起去河里洗澡，招弟平时只是站在岸上看妈妈在河里挑水淋菜，那是丙丙公社分得一块地给红美种菜养兔子。招弟是第一次下河。

小舞很快趟进河里，到石头多的浅瘫上找石螺，她举起一块石头喊招弟，说这颗石底下藏着最少二十个石螺，夕阳下闪着小舞笑脸上两个小酒窝。

不远处是阿彩和一些其他小伙伴在水里嬉戏，她们正在爬上一条小木船，阿彩招呼着小舞过去，小舞说不去，她只想捡石螺。

招弟倒是好奇，趟过去看看。

阿彩捧着招弟的尼股爬进小木船，阿彩将拴着小木船的绳子解开，小船摇晃着顺水而下。

招弟如笼中困鼠，着急地大哭，小伙伴们在旁边拍水大笑。

上游不远处的小舅舅听到招弟的哭声，踏着浅滩走下来，他手里提着一兜石螺，光着上身，穿着四角内裤，湿漉漉地贴紧他的肌肤，结结实实地鼓着性感，小伙伴们偷偷地抿嘴笑......

他一提手将小木船里的招弟解救下来。小舅舅大声喝道：“谁解的绳索？！”一群小伙伴哄地散了，他们跑到岸上去换衣服回家。

“快回家去！”小舅舅命令道。然后他往上游走去，走远了......

招弟应了一声，转身望着远方仍在捡石螺的小舞，她说衣服在小舞那边。

舅舅已经走远，招弟往小舞的方向走，刚刚还热闹的河流，四周突然就静悄悄下来，天水相接处金灿灿一片，太阳就要落山了。

招弟只觉得脚底下圆溜溜的石头好滑，一个水浪打来，招弟滑进水里没有知觉。

她浮上来的时候，小舞已经在岸上，身边还有佐岸，她们焦灼地喊着：“快！快！快扶住身边的木桩......”

招弟脚下的石头很滑，站不稳，她努力靠近木桩，好几次手指碰到木桩，脚底却滑开了。哗哗的河水冲击着她的胸膛，她脚下一滑，身子往前扑去，终于扶到了岸边的木桩。小舞和佐岸合力将招弟拉上岸。

小舞带着哭腔说：“招弟，你真是吓死我了！我看不见你，回家找来哥哥......”

小舞顿住，盯着招弟，脸上复杂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我一去一回，少说也要半个钟，你竟没有死也没有呛水。”

佐岸看到招弟没有呛水，放心许多，叫她换好衣服赶紧回家去，说这河里有河神也有河鬼。招弟和小舞一起逃回家去。

佐岸却并不回去，他说不远处有他的朋友在洗澡，他想到朋友那边去再摘多点石螺。

招弟回头举目四望，整条河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只有静穆的河水汩汩地流淌，她正想问佐岸的朋友在哪里，只见他已经趟进河里，要到对面的浅滩去。招弟没有再问，跟在小舞后面。

舅舅早已回到家，老五他们已经开始吃晚饭。小舞靠在门边，将刚才招弟沉水的事说出来，舅舅一声呵斥：“叫你快回家，还要在那里玩！”

小舞看到舅舅的凶，没有再说，回她自己家里去了。

招弟默默地拿碗盛饭。

老五拉着招弟去看电视。

小小的办公室又围得水泄不通。看完《霍元甲》，一堆人又赶潮似的散去。

“招弟！”是佐岸在小声地叫招弟：“给你！”一大束妖艳的映山红，散发着甜甜的香气，飘出太阳的味道。

招弟深深地吸了吸映山红：“哪里摘的？”

“河岸边！”

“这花不是长在山上幺？”

“一般是山上，这株比较特殊，它喜欢长在河岸。”

“今天真是谢谢您！要不是你救我，可能我就死了。”

“我不准你死！”

“你能不准幺？”招弟轻笑。

“当然！我是上天派下来保护你的，我爸爸说我们都是天上的神仙投胎到人间，死后又是神仙。然后还可以再接着投胎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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