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冰凉的铁板如镶似嵌般将窗户封得严丝合缝,只有手指粗细的圆孔透入一丝光线一缕空气,千斤铁闸早已无情地斩落,踏在六层凌乱的脚步声已消失多时,空气中满是灰尘与霉菌的味道,幽幽暗暗好不自在,缪成上上下下查看了三趟,楼身竟无一处破绽可供脱身。
他肚中灸肝吱,不出地郁闷。本以为请医之行就是水到渠成之事,然而到喊谷之后连番遇挫,先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泼教垦魂堂前来抢人,接着阴差阳错地来到宫殿废墟,自己更被半痴半傻的妖医连哄带骗地禁锢在这高楼之上,师门长剑也折在了密道之中,断龙闸下险险搭上自己一条性命。这凌霄殿上无路入地无门,蛮力更是动摇不了门窗丝毫,难道自己便要被如此困死不成,自己生死事,王爷托付事大,高荃获救的希望难道要折在自己手里不成?
他越想越窝火,胸中一口恶气无从发泄,突然化为凶狠一拳砸在殿柱之上,一击之力打得楼板上扑簌簌落下几丝灰尘,整个殿堂都似被铁拳捶得嗡嗡作响。
楼内似有异样,寻常木柱石柱击打上去不会发出如此嗡嗡之声,看来此柱应为金属浇灌而成,其内又是空心方可成声。他又对着柱子捶了两下,感觉入手坚硬,传声性良好,自己似乎想到什么却又抓之不住。
忽然一个模糊的人声从楼下传来,吓了缪成一跳,他先凝神防御,接着慢慢走下楼去,走到梯口,取出一锭银子当做探路石扔到下层,银锭滚落发出笃笃之声,静了片刻并未发生什么情况,缪成一跃而下,双臂环抱,取了个“万国来朝”之势守御四方,然而四楼并没有什么飞石暗弩来袭击他。
缪成这次加了十二分心和细心再逐层探查,从五楼到一楼佛堂,全都是来时的景物,看不出哪里能发出声响,但自己明明白白地听到了声音,肯定不是幻听,他又跑上五楼,仍是空无一物,只有装满铃铛的麻袋和破烂的沙包。
缪成心念一动,刚才是击打柱子之后才传来的声音,莫不是这柱子有古怪,想及此处,他又是奋力一掌拍向铁柱,嗡嗡之声响起不久,楼下传来了刚才那个模糊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在“再击”。缪成又拍了几下铁柱,声音清楚了不少,但总是重复着“再击”二字。缪成停手,声音随之消失,击打铁柱,“再击”之声又起。他心想反正一时半刻也出不得楼去,这击柱传声不定暗藏出楼之法,便依“再击”指令击柱。
缪成抡开双臂发力击打铁柱,刚开始左一掌右一掌声声震耳,接着频率渐快掌掌相接,间隔越来越,“再击”之语也越来越快,倒似催着缪成击打一般。再后来缪成打发了性子,借机发泄这一路上心中的愤懑,双掌翻飞如车辕转动,已然分不出哪是左掌哪是右掌,只闻一片嗡文金属振鸣回荡在楼堂之内。
随着缪成击柱加速,楼下“再击”之语也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简促,到了一个极点后,突然给出一句“够了”。
缪成一愣,但手上仍未收势,仍是暴风骤雨出掌,下边那个男子声音喊了起来:“可以啦,可以啦,手不疼么?不用再打了!”
这一通酣畅淋漓的发泄令缪成怒气全消,此刻双颧红润,额沁细汗,浑身暖洋洋得极为舒坦,心情好了不少,他冲着楼梯口回应楼下那人:“敢问楼下是何方神圣,为何一直躲着藏着不肯现身?”
男子爽朗笑道:“后生可是怕了,既然有此功力能把老道召唤出来,为何没胆量下来见上一见?”
缪成微感纳罕,不知他所言“召唤”是何用意,但觉着此人语气平和,并无敌意,不妨下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刚到一楼楼口,便看到暗沉沉的空间里亮着一团光芒,在弥勒佛肚子上拢着一片淡淡的幽蓝,隐约一个人形亮影盘坐在上。缪成走下楼梯近前观瞧,只见这个人影骨瘦如柴,散发披肩,方面虬髯,最格格不入的是,他是穿着一身松散的道袍坐在佛爷的大肚子上。
人影感知缪成走近,微合的双眼轻轻睁开,其后一双眸子亮若明星,精光四射,他微笑着瞅着缪成,神情倒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亲切,他一开口,楼壁八方立刻响起了浑厚的声音。
“自打我长睡下去,你是第二个唤醒我的人,前一个后生痴痴傻傻,话也不明白,你这后生看上去还好!”人影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眼睛向着铁窗孔透过的光线瞧去,半晌方幽幽问道。“我来问你,现在是何年何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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