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身,静止不动观察着那名女士。
她的下巴长着一个可怕的紫色肉瘤,这是淋巴肿胀的现象,她脸上尽是一条条血红抓痕,竟连那团肿胀淋巴都被抓破,流出泛黄液体。
这种行为只会让伤口感染,加剧死亡罢了。
没救了。
只一眼方别便对其下了死亡判书。只见那女人挣扎着低鸣:“我的孩子。”
“救救……你的孩子。”
方别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却是一头雾水。
随即,只见她让开身子,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被她藏在了身下,那个女人试图将孩子递过来,却在翻身过后,露出一名嘴唇发乌的孩子,他早已经一声不吭。
“啊啊……”
那一瞬间,那个女人的瞳孔无限放大,展露出难以掩盖的悲伤,身体极力挣扎一番,连着喉咙的血液与肺气一同喷出口腔,无力哀嚎一声便再也一动不动。
“对不起。”
方别双手伸出的动作凝固在空中,却是在短时间内见识了那对母子的死亡,就在眨眼之间。
如果我早来一点,是不是就能救下他们。
方别只感到一阵懊悔,却依然要向前走去,他似乎是这座城市唯一的医生,也只有他能担起这份责任。
不久后,他见到了刚刚那群逃难者,他们统一聚集在城市的出口,统一躺在在一条黄线内,每一个人身上都扎满了利箭,黑焦的尸体上看得出经过焚烧处理,不出意料是同类所为。
只有断掉流动的不稳定因素,传播源才会消失。
鼠疫的杀伤力极强,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杀死感染者,将他们这些病毒携带者统一做处理,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止住灾难。
在那张怪异的鸟嘴面具背后,没人看得清佩戴者的表情。
“救命。”
“医生救救我。”
“求求你了。”
“你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不救病人。”
一路走下来,哀嚎不绝于耳。
遍地都是等着他去救治的感染者,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似怪物一般的人身上,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他的帮助。
对于那些症状已入膏肓的病患,方别只得摇头,再见证着患者的死去。
这样的次数呈指数增加,并没有让方别感到麻木,反倒是一遍遍折磨、刺激着他那颗敏感的心。
越是在往日见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置身于此便越发感到痛苦。
每一分一秒都在有人死去,他们哀嚎、他们诅咒、他们却都逃不过命中注定的死亡。
方别听得心如刀割,尽管他身着黑死病医生打扮,却没有足够的药物,更不懂专业的治疗方案。
除了看着那一双双失望的目光紧闭,竟别无他法。
此刻,他正着手救治着一名感染程度不深的病患,靠着他家里储备的药物,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用酒精擦浴消毒,病敷降温,凭借最有限的物理治疗拯救这名病患者。
与生俱来的天赋与脑海中仅有的知识让他做着一切都是那么得心应手。
“咳咳。”
那名病患不止断咳嗽,呼吸变得越发急促,看样子可不太妙。
“医生,救救我。”病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开始呼救起来。
方别拍拍他肩膀,认真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活下去,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身着怪异打扮的方别沉住气,继续凭借有限的资源为其尽最后的力。
他将生理盐水静脉滴注患者血管,维持水、电解质平衡,这也是他能做到最大力度的救治。
在这个没有特效药的时代,沾染病菌的患者,几乎是死路一条。
做完这一切的方别静默的站立在患者的床头,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鸟嘴医生打扮方别双手合十祈祷:“一个就好,哪怕只能救一个也好。”
他有些怀疑自身存在的意义。
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方别的治疗及时,又或是那名患者本身的抵抗能力强,高烧开始退去,咳嗽的频率也依次降低。
当不远处的方别听见他的心跳声越发明朗,眼前不由一亮。
患者的呼吸开始恢复平稳,逐渐恢复意识后,使劲翻开眼皮,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尽是虔诚。
“感……感谢……”病人的声带未能完全恢复,好不容易才吞吐这几个单词。
方别由衷感到开心,冰凉的手脚恢复知觉,几欲泪流:
“不客气,这是我的职……”
“感谢上帝!”这是病人努力张嘴后的第一句话。
屹立床头的鸟嘴怪物身子不由一僵,起身,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面具背后那张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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