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萝不傻,看他这反应自然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这臭道士从不刻意掩饰自己檀清观的身份,却也从不自报名号。她又何必再去妄加猜测呢?
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灵萝摘下背上锈迹斑斑的配剑擦拭起来。剑是当初斩杀阴血蚺的那把,却不是先前自己掉入水潭的那把。洞中黑暗灵萝未曾发现,到了无极帮之后,才发觉此剑比原先那把要长出许多。
这显然是一把男子使用的长剑。抛去重量不说,光是三尺六寸的剑身对女子而言就有些累赘,绑在腰上总是容易挂到裙摆,因此灵萝为它配了个剑鞘,平时负于背后。
玉无忧看到这把剑,向灵萝讨来屈指弹了两下,引起两声幽沉的嗡鸣。他笑道:“你好哇,老朋友。”
竟是对着把锈剑说了话。
灵萝沉默半晌,道:“你识得这剑的主人?”
玉无忧眉如远黛淡然宁静:“自然。我找了他好久。”
他用了“我”这个字,而不是“贫道”。灵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玉无忧,眼里没有了惯常挂着的笑意,却显得此刻的他无比真实。她手托腮,轻声道:“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玉无忧抬头,漫天星空倒映于他眼中:“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很重要的人。或恩仇,或爱恨,或信仰。”
灵萝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或许他此时正在山上,又为哪个师兄缝补着破衣烂袜,唠叨着埋在树下的桂花酿又被哪个混蛋偷喝了去。她心中泛起思乡情绪,拿过玉无忧的酒壶,隔空灌了一口。
玉无忧扭头看她,眉宇间好不容易出现的几两深沉瞬间消失殆尽:“我说你这丫头,抢贫道红薯吃就算了,怎么还抢起酒来?”
于是灵萝当着他的面,看着他的眼睛,挑衅似的又灌了一口,道:“那这把剑送给你,就当物归原主了。”
“真大方啊,”玉无忧笑道,“这可是一把绝世名剑。”
又是一把绝世名剑。灵萝眼睛一跳道:“你上次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在聂家的地牢里,用你那把破铁剑讹了我二两银子。”
唇角轻勾,玉无忧道:“此剑名曰倾覆,曾有过三任主人。它的第一个主人是檀清观祖师阐霄子,飞剑决云的风采被镌作雕像,如今就伫立在檀清观所在的菩栖山下。第二个是昔年武典排行第二的癫狂剑侠李湛泸,以剑为名,最后也是因剑而死,引人唏嘘。”
李湛泸的故事她也听过,巅峰时期能与天下第一的陆慈打成平手,最后却为了一剑一诺死在区区马匪手中。人们都道他死得憋屈,仿佛这位剑道北斗就应该悲壮丧命于某个武功更高强的宗师之手,才算给这段传奇故事画一个完整的句号。灵萝却始终记得师父的一句话:“江湖儿女江湖死,为信为义就是死得其所,善始善终者少之又少。”
灵萝仔细摩挲着剑身那两个锈住的字,果真是倾覆二字之形。她不禁问道:“那第三个人呢?”
许久未听见回应。灵萝刚要转头去看,一阵鼾声传来。这臭道士低垂着头,手里握着已经喝空了的酒壶,竟是睡着了。
灵萝笑骂道:“每次说到关键时候你总来这套。”
她看了看苍穹。冬季的夜空总是洗涤般澄明。几百几千年前,那些前辈高人也是这般,仰望这片星空,希冀江湖会有自己的传说吗?
小心翼翼收好手中那把早她数百年出世的古剑,灵萝拍拍屁股走人。
灵萝走后,玉无忧缓缓睁开双眼,瞳孔一片清明。他头枕双臂躺在冰冷的石上,翘腿仰望星空,自言自语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突然,他闭上眼睛,发出沉重的呼噜声。
随着一阵脚踩踏杂草的声音一同去而复返的是少女骂骂咧咧的声音:“臭道士还真睡得着,也不怕冻死。”
少女费力地扛起高她足有一头半的少年道长,没注意他悄悄弯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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