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怀孕的第三个月,听客人说南山上的观音庙要举办一次规模空前的庙会,能抢上头柱香的香客,一定会心想事成。
陈封心动了,他想要他们的孩子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想要文文安安稳稳、心想事成。
三月初二,他在凌晨就登上了山门,在纷乱的人群中,狠命地把手中粗大的香烛插到菩萨身前。平日里精打细算的陈封那天出手阔绰,和菩萨结了好大一份香火情,他一点也不心疼。
家里老人都说观音送子,陈封一辈子没信过神仙,这次却诚心诚意。
一个月后,文文突然腹痛难忍,仿佛是个诅咒,四个月的希望,瞬间又化作泡影。
这次文文没再休息,第二天就下床干活,给孩子准备的线衣线袜在手中来回搓洗,那水冰凉刺骨,文文浑然不觉。
陈封为了讨她开心,去给文文买了最新款的手机。
手机内外,两个泪人,相对而视。
从那一天起,两人开始恐惧,开始困惑,也许这就是命运,也许这就是生活:既然接受了事业的成功,那就没资格再去拥有完整的人生。
他们买来滑梯,摆上糖果,只为能聆听孩子们的欢笑,感受为人父母的快乐,可怜巴巴,就像是祈求施舍。
他们特地加上关东煮,在门口摆上电视,不光是为了能让孩子们多少放松,也为了让他们想象如果自己的孩子将来这么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03
像是个可怕的梦魇,一夜夜一天天,在眼前耳畔不断重复,他们向往着,却又踟蹰不前。
渐渐地,感情仿佛被一点一滴消磨殆尽,从最初的相濡以沫到冷言冷语,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从未出现在他们感情中的危机,只是他们早就习惯了彼此。于是,不断的争吵,退让,再争吵,像是无尽的海浪,重复着潮汐的彷徨。
终于,一次无关紧要的争吵中,两人的愤怒瞬间爆发,陈封摔门而去,只留下文文,独子抽泣。
陈封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独自游荡街头,夜色下的路灯昏暗凌乱,林立的高楼大厦,寂寥冷漠,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只剩下自己,毫无目的,跌跌撞撞。
不对,还有她,也在深夜里难以入眠。
陈封漫无目的,顺着眼前的路一直走,那感觉好像有点熟悉,就像是老家第一次约会:他低着头,一直走,路的那边,有个女孩,看他一眼,就会笑的眉眼弯弯。
他忽然发现,已经好久没看见过文文发自肺腑的微笑了,他也好久,没再像往常那样,关心她的喜怒哀乐了。
他愧疚,那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身边只有妻子的陪伴。两张结婚证,一份麻辣烫,就是他们的婚礼。
有哪个女孩愿意在最美的时刻放弃美丽的权利?不过是因为深情,为了迁就。
陈封有些后悔,后悔这些日子对文文的日益冷漠,只是因为孩子?没有孩子就没有了感情?
他只觉得自己有些疯狂,变得面目狰狞。他畏惧如今这个自己,更多的,是痛恨。
世界这么大,茫茫人海中能够遇见她,而他能给的全部,到头来只剩失望。
猛地停住脚步,反身就要往回走。这时,一辆汽车从对面呼啸而过,发动机的轰鸣声震颤了夜空,刺目的强光照得他一阵眩晕,晃得整个世纪一片雪白。
陈封不了解死亡,但他此刻只觉得时间静止,脑海中的画面飞速翻转着,一幅幅一幕幕。
他无法支配行动,却在心头清晰无比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
他吃力地推着餐车,文文在一旁竭尽全力,虽然不忍心,但沉重的餐车想要推上眼前的山坡他有心无力。
忽然,餐车被路边的石块卡住,陈封想用力推过去,却没想到路面湿滑,连人带车翻到路边,陈封的额头被餐车碰得鲜血直流,文文急切地冲到他身边,一边用手不断抹去额头上的鲜血,一面哭着想用嘴吹去附在他面颊的积雪。
他笑了,那个傻姑娘,带着厚厚的口罩,任凭她如何用力,只有眼前一层薄薄的雾气。
那时,他曾下定决心,一辈子,都要给她幸福。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粗暴的叫嚣,车子打着横停在路中央。
那一刻,陈封还没从回忆中清醒,却听见一声熟悉的惊呼,那是文文的声音。
看着那傻丫头从不远处跑来,像极了那个风雪漫天的冬夜。
原来,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从那天开始,小饭馆又恢复了朝气蓬勃,他们一如既往得照看孩子,忙活生意,再也听不见一句争吵。
一年后,当两人再次踏进那家照相馆时,怀里抱着宝宝,一脸幸福。
文文说:那些年的错过,只是为了更好的成长。
陈封一脸宠溺,那,就是他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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