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邪说到后面后，激动的情绪达到了顶点，甚至崩溃到哭泣，声音也破了开，像铁块相撞一样刺耳。红月静静地站在阴邪身后，就像一尊雕像，不动也不说。在人情绪崩溃的时候，最好不要多做打扰，这样有可能会切断对方表述的欲望。语言宣泄是消极情绪宣泄的一种斯文方法。虽然有的人发泄时说出的话不太文雅，但总比动手伤害人好的多。当然，红月不是害怕阴邪动手，她只是想知道阴邪为何会踏入恶道而已。作为远古上神之后代，她有义务引导三界生灵走入正道。倘若引导无果，斩杀！

阴邪也很符合红月的期望，哭过之后，情绪就稳定了一些，紧绷的身体也舒展开来。阴邪尖锐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相比于哭诉，更像在自说自话。

“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来关心过我，就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而这些都是因为我丑陋的长相。生成这个样子难道就是我所愿意的吗，我从未做过坏事，可为何他们仅凭一张脸就否认我的所有。我也曾想要做一个令人尊敬的大英雄啊……”

阴邪捂着脸抽泣起来，回想起以往种种，只有伤害。没有人生来就喜欢黑暗，他也追寻过希望啊，但是没有人给他希望。他们给他的，是外貌上的嫌弃，是心灵上的凌迟。想起那些丑恶的嘴脸，阴邪缓缓收紧双拳，如若不踏入黑暗，他怎么能得到重生……

“既然所有人都讨厌我，那我就成为这个世界的王。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我的长相为荣，哈哈哈~”

阴邪不知道怀的是什么心思，突然就放下手，要么是想开了，要么就是想吓唬红月。阴邪转身抬头看着红月，嘴角带着一抹嗜血的笑意。

而红月并不似阴邪想的那般被吓到尖叫或者哭泣什么的，相反红月冷静得就像一个没事人。红月蹲下身，抬起被泥土沾染的手轻轻放在阴邪的脸上。这张脸就像婴儿的皮肤被烧开的水烫伤后留下了疤，坑坑洼洼，一侧脸颊为青色，一侧脸颊为黑色。青色和黑色本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到了人的脸上后，就不能被接受。难怪凤卿会说阴邪的脸是妖界里最难恭维的，这个长相放在三界里也是无人可匹敌的存在。

红月摸着世间最恐怖的脸，但一双桃花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和害怕，有的是神的悲悯和温柔。

红月不再似之前那样冲动，声音难以见得的温柔。

“对不起哈，我没想到你过得这么悲惨。”

女人的手温柔细腻，指腹带着阴邪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他也曾渴望母亲能摸摸他的脸，说一些关心他的话，但是这些都注定是他的奢望。原来，旁人的温度是这样的。在阴邪的眼里，红月的小脏手散发着圣光，这种圣光一直照进他的心底，正在慢慢驱逐着那些嗜心的黑暗。

“你不怕我吗？”

阴邪的目光动容，他从未见过的温暖，是如此的让他惊慌又渴望。

红月放下手，把面具还给阴邪。红月道:

“人的长相是天定的，也是独一无二的。丑陋也好，美丽也罢，都是随我们一同降生于世的礼物。人的眼睛只能看到表面的东西，而只有心和时间才能感受这里的美与恶。”

红月指着阴邪的心脏处，诉说着她所悟到的道。

“长得貌美又如何，也有蛇蝎心肠。丑陋又如何，也有佛陀再世。我不是要你以德抱怨，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因为别人的恶来使自己成为恶人，你本该成为一个令人敬仰的大英雄，而不是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红月捧着阴邪的脸，认真地对阴邪说道:

“阴邪，面容只是很肤浅的东西，它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境界。”

阴邪看着红月亮堂堂的眼睛，不禁问

“境界，是什么？”

“风动我不动，即使身处嘈杂，依旧心静如幽谷。不被外界所扰，不被浮华所牵扯。”

阴邪默念了一遍红月所说的话，突然就变得迷惘起来。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身边人能够用正常眼光看他罢了，尽管只有一个人不用异样眼光看他也足矣。

然而就在这时，那边昏睡的凤卿突然咳嗽了一下，让心绪松动的阴邪又突然变得阴狠起来。阴邪挥开红月的手，讥笑地道:

“呵，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让我放过凤卿。”

阴邪再次把面具戴上，黑暗回笼，谁也不能说动他。

红月的眼神暗淡下来，这个老妖怪本来还有救的，但是挨不过利益和位置的诱惑。红月叹了一口气，倘若不是为了救小凤，她定会让这执迷不悟的阴邪知道些厉害。恶道，以性命相抵，到最后也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罢了，可惜总有人看不清。罢了，罢了，在她死前必会收掉阴邪这老贼的。

红月失望地站起身，淡漠地看着阴邪。

“你多虑了，我只是不想造下杀孽而已。”

红月说完，便转身走向刚才咳嗽的凤卿。只是走到半途，红月回头看着阴邪。

“我说的不一定全对，但你可以好好想想。虽说人要为自己而活，但不是每一条路都是正确的。偶尔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一下现在走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你所想要的。不过，如果小凤出了什么事，我依旧不会放过你。悲惨的过往并不是你犯罪的理由。”

红月说完就不再搭理阴邪，直接回到凤卿身边，仔细地检查着凤卿的状态。

阴邪看着红月放在凤卿额头上的手，他知道那双手温暖无比，那是一种能让人追随光明的温暖。但是他注定只能把那种感觉珍藏，路已经选好，即使能够再选择，那又有什么意义，那些伤害已经刻进骨子里，若不为王，如何慰藉他这些年来所献祭的魂灵。阴邪闭上眼，慢慢地回味着脸上残留的余温，而后阴邪的嘴角扬起一抹心愉的弧度。如若能够早点遇到红月，他也许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吧，可惜，没有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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