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再回到书房，暗夜就顺窗透进来了。

秋一灯又打开台灯，把桌上的纸笔推到一边。看也没看，从桌洞里随手摸了本相册出来，翻开给小秋：“看看？”

第一页不是照片，而是娟画。画面大片留白，勾墨粗放，只认得出湖与远山，舟子长立在船头。完全辨不清人的具体模样。

不等小秋疑惑，他就解释说：“这是一个朋友的自画像。出远门带不走，就和其他东西一起寄留在我这里。”

小秋也就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秋一灯没及时回答。只是轻而快地捏住了靠近台灯盘旋的一只飞蛾，然后站起身扔出了窗外，唰地拉上窗。

他站在窗前，抓了抓头发，笑道：“嗯……不知道啊。”再侧着脸，凝视着外景，“也许明天，也许明年，”单手插袋，又走回来，“也许不回来了？他也没说过。”

那时幽蓝蒙在他身上，灰得朦胧而虚无。

“……这样啊。”小秋点了点头，适时结束话题。

秋一灯就又笑了一下，重新坐好，翻了一页。

左边是两张黑白照。

上面那张，色调很暗。一张侧脸，齐耳短发微鬈，化着摩登的妆，像个明星。小秋觉得上面的人熟悉，想要开口，又担心像刚刚一样，牵扯到点什么不太该问的事情。

秋一灯却指到了下面一张。

那时似乎起风了，长薄开衫便飞扬起来。女人握着把团扇，只露出眼睛。额上刘海，发髻挽得精致。后头是一棵巨大的树，浑身开满了浅色的花。更有散落的，落满空中地面，似欲成仙而去。

他说：“这就是你最开始那张照片上看到的那个，白间藏。”语气有点感慨，“给她拍照的就是那里面坐在她旁边的人。”

他把相片取了出来，翻到背后，有一面字。和之前那张纸条，似乎是同一个人的笔迹。笔锋转连处，有些独特的飘逸。

小秋很快认清了那些繁体字：

“类转花入浑泥无彩蝶落处惟迁居避损望白与其余诸君莫嫌

感流水近竭然十年即归勿忧惧伤怀

易世属常纵捭阖成术亦不出天地之机已料于君且观之”

两处印款未识出具体的内容。

他等小秋看完再开口：“本来是他要送给照片里的人的，只是一直没被收下。结果都被我保管了。”口吻无奈。

小秋自理解，应或许是那二人的遗物几经辗转，如今都收藏在他这里的意思。又想起了自己所学习的专业，不由说：“过去的人能最后留下的痕迹，总是很少，可背后的故事又很漫长。那些现实存在过的人，最终都成为了历史。多数被掩埋了起来，没人知道；偶尔有些还能留下些东西……却也无法让后人明晰那完整的时代和人生。”

秋一灯静静听她说完，把相片归位，轻轻叹了口气：“时间这种东西，就像野火燎原，除非燃烧到尽头，否则不会停止。后来者看到的只剩灰烬，再怎样也不可能复原全貌的。而且啊，那片原野的花草还会再次生长，替代掉过往的。”他情绪复杂，“只是就算同一处，再相同，也不是从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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