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长元偏头,看见一个不及他腰的小骷髅,一点一点向门口挪过来。到了墓室门口,趴在门边,怯怯的,不敢进去。
长元看看墓室里头的玉卿和王后,她们还在说话。他蹲下来,看向那小骷髅。小骷髅似乎怕生,见他蹲下来就开始发抖,连带着心口一点魂魄的微光都在颤抖。
长元只得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到最缓和、最温柔,低声问:“你为什么不进去?”
玉卿听见他说话,朝这边看了一眼,在看到小骷髅后,呆滞了。
王后朝小骷髅招招手,小东西才怯生生地不去看长元,快步跑到王后身边,偷偷地看着玉卿。
王后牵着小骷髅的手,让它站到玉卿面前。
玉卿带着几分迟疑,颤抖着叫了一声:“霰儿?”
小骷髅抬头看她,心口的魂光亮了一点。
“真的是你?”玉卿扑过去抱住它,“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她顺着小骷髅的肩膀想去拉它的手,却没有握到本该有的东西。
长元站在门外看见了。那个小骷髅,缺失了左手。
“手呢?”玉卿握住小骷髅的右手和左臂,神情是进入墓地以后前所未有的激动,“你的手呢?”
看见她焦急,长元也跟着焦急起来。
王后一手搭在玉卿肩上,对她说话,逐渐让她镇定下来。玉卿把这个名为霰儿的小骷髅拥在怀中,眼睛里闪着泪光,在光点的映衬下如水晶一样晶莹。
长元沉着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直到她松开了霰儿,自己抬手抹了泪,他才安下心来。
玉卿又和王后说了一会话,长元强迫自己不去听,然而玉卿哽咽的声音还是传人耳畔:
“必须这样做吗……我知道了……你……多保重……我会的……我的确不是人,不该瞒你们这么久……嗯,我知道……我得走了……你和霰儿,还有大家,多保重……”
玉卿起身离开。走过长元身边时,她刻意用法术遮掩,但眼睛周围的一抹桃红,在长元看来仍是十分显眼。
长元递给她一方手帕。
她没有接,只是淡淡地说:“出去吧。”
长元收了帕子,也收了那些光点,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瞬移到墓外。
天上的星光已稀疏了,东边有了一点亮光。四周静悄悄的。长元在静默中松开了玉卿的手——虽然她没有挣扎,他也很想多握一会。
他陪着她站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斟酌着问:“你很在意那个孩子?”
玉卿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晨风让她平复了心情,她缓缓道:“霰儿的母亲是东夷首领的女儿,用你们现在的话说,是公主。”
东夷部落长元知道,是武王伐纣前纣王举全国兵力攻打的地方。
“她很受宠,嫁过来的第二年就生了霰儿。据说子受在霰儿出生前做了一个梦,梦见冬日初雪的时候,雪霰打在屋顶和地面上,声音汇成了一首极美的乐章。所以他给女儿取名子霰。
“霰儿出生的第二年冬天,子受集结了军队,准备攻打东夷。公主知道以后,抱着霰儿在子受的寝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宫人都劝她回去,她不听。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她晕过去,被抬回寝宫,没几天就去了。霰儿被她护在怀里,境况比她好些,但是发了热,病好以后子受把她交由王后抚养……第二年她还说不出话,大家才发现她在那一场热中烧坏了嗓子。
“霰儿性格怯懦,跟谁都不亲,即使王后抚养她,她也不大亲近王后,其他的兄弟姐妹嫌她是个哑巴,都不爱和她说话。后来我进了宫,她常常来看我,趴在游廊的栏杆上,一看就是一整天。子受发现以后,问她喜不喜欢我,她点了头,后来子受就把她交给我抚养。”
长元瞧瞧拉着她在一棵大树突出的树根上坐下。玉卿说完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大树底下。
“后来呢?”长元问,“她的手是怎么回事?”
太阳从山后露了点头,把金色的光洒在他们脚下。她注视着小草的阴影,轻声道:“王后说,我死了以后她不肯吃饭,每天爬到院墙上等我回来。后来因为没有力气,从墙上摔了下来……”她顿了好一会,才又道:“王后和后妃们觉得这孩子来到人世就是受苦,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受这样的苦了,所以切掉了她一只手。”
这是从古久时期传下来的一种说法,只要破坏了一个人尸体的完整,他魂魄就会回归虚无,不用转世轮回,品尝人间的疾苦。
玉卿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颊,从侧面看,眼睑低垂,睫毛上挂了细小的泪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金色。
长元想伸手搂住她,又觉得这样的安慰方式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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