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
风轻轻吹拂过这片受了伤的大地,仿佛是天空无声的抚慰。姬筠的黑色披风被吹得猎猎直响,收起神威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温暖如火一般的青年。
三十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镯子,还给站在一边的姬夜。
“叔叔是从极北之地回来的?”姬夜接下镯子,问道。
“是,在那边遇到了些麻烦,来得晚了,”姬筠垂了垂头,“没想到我来时这里就变成了这样。”
“叔叔,有些事已成定局,但并不是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姬夜道,“姬家的灵脉已经断了,这里也并不安全。极北的地方有一片只有叔叔才能带他们去的法外之地,请求叔叔将姬家剩下的人带走。”
“你怎么会知道?”姬筠反问道。
“我,”姬夜捏了捏掌心的银镯,“跟着银镯探过叔叔的行踪。”
“你动过邪术?我指的是不只是·这一次。”姬筠道。
“是。”姬夜低着头道。
“干的好,”姬筠眼中现出一片厌恶的神色,“仙门正途又如何?那么多名门正派,还不是照样趁人之危?”
“至于你说的那个地方,的确是一个谁也管不了的北邪之地,虽然邪气重,那又如何呢?”
(二)
又是黄昏,带着血的残阳,徘徊在天与地交界的地方,迟迟不愿离开,仿佛还在眷恋着人间繁盛的美景。姬宅前的那片稻田,也许是除了青山外,唯一还完整保留下来的东西了。那场大混乱里,受牵连的庄稼汉死伤不少,能活下来的也没有谁愿意再到这片还青着的稻田里来了。
于是稻田里又只剩下了一个人,八叔。
“出事的前一天,我在这片稻田上下了水罩,侥幸保它们活了下来,”八叔擦了把汗,放下锄头在田垄上坐了下来,“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这一季稻子黄?”
“八叔,不打算一起走吗?”姬夜高挽着裤腿,从田间走到八叔身边,坐了下来。
“在这片土地上耕作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八叔拍了拍身下的土地,道,“你们走吧!”
“我陪你留下来。”姬夜道。
“不,”八叔摇了摇头,道,“你还年轻,走吧!”
“可是我已经不是……”
八叔按按姬夜的手,止住了下面的话,道:“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原来的你,但是在八叔心里,你永远都是你。”
(三)
眼前一片黑暗,但他还有意识。
他在挣扎,他知道他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远了。
他最后还是没有躲开那八叔那一指。
他要被带走了。
(四)
姬夜最终选择了离开,从极北之地回到了姬家世代所居的地方。
走之前他去见了姬源,姬源就是当年的那个力挽狂局,保下姬家根基的兰叶。
姬源和他一样的坚毅,把妹妹交给他,他很放心。这个时候的妹妹,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保护。
而这里,除了那一片还瞪着眼的断壁残垣,一切大战过的痕迹都已经被昨夜的那场大雨洗刷得干干净净。而那场惨烈的大战,也许很快就会沦为人们心里的传说。
田里,苗还是青的,只是再也没有人会细致地照看他们了。
田边,一座小山似的坟包已有青草悄悄地冒了尖,而在它旁边的另一座坟包上的泥土还是新的。
那匹恋主的瘦马在十日前就已经回到了这片土地上,它藏在青山间,目睹了这一切惨祸的发生。它低下头,慢慢地舔舐着坟上的新土,眼中竟也泛上了一层层的马泪。
十日前,家主兰因背弃信义,率兰氏众子弟出击,但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已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掠夺的东西了。于是这里除了死了数十个拼死抵抗的庄稼汉外,倒没有什么别的损失。
他的耳边仍清晰地响着与八叔离别时的话:“你五叔啊,他其实早就知道那些不堪的事,他最后还是不顾性命地要挡住这场大战,就是不想让姬家蒙难,我和你五叔一样,也爱这片土地啊!”
他们都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也是。
三年零三个月,他渐渐明白,除了他的家族和他的妹妹,这个世界上有更多普通的人值得他去守护。
姬夜最后向墓碑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他知道他还会回来的。
如三年前第一次离开,夕阳将人和瘦马的影子拖得很长。
从此天涯浪子,江湖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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