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蓁蓁竭力护住眼睛,但觉无数柔韧却并无刺的枝蔓紧紧缠住身体,倏忽间扯着她倒退,又猛然停下,她结冰的长发被这股力道带得狠狠飞起,再重重砸在脸,痛得要命。
翠色的风雷术海潮般铺开,雷声尚未传来,她身已是一松,当头撞进一人怀中,一双胳膊紧紧抱住了她。
暖洋洋的晒干花草香气铺天盖地。
秦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罕见的冰冷:“把耳朵捂。”
心情极差,从未这么差过。
他在那场幻境中守了很久,久到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次轮换的残月与烈焰,却始终无法看清刺杀者。终于不得不承认,从回忆里揪出下手者是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就这样简单残,没看清就是没看清。
秦晞带着巨大的失望与杀意从幻境中脱身,第一眼见着的景象便是万鼠妖君手里提着令狐蓁蓁,她身血迹斑斑。
一瞬间,他好似又看到她血肉模糊躺在妖君地宫里的模样。
令狐已因为他的疏忽重伤濒死一次,作死的万鼠妖君还要再来一次,还当着他的面。
磅礴的杀意似烈火烧心,秦晞压制不住,也不想压制。究竟是冲着这些胡作非为的大荒妖,还是为着那场刺杀,他也再分不清。
低沉可怖的雷声阵阵传来,鲜亮翠绿的风雷术法不多不少,铺开百尺,不再是轰雷炸裂般的声势,反而极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嗡鸣声。
万鼠妖君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狠狠被拽了进去,巨大的身影在其中颠倒调错,漆黑妖血从他五官里溅射出来,明明极痛苦,却发不出声音,其惨状令人毛骨悚然。
秦晞下意识摁紧怀里的人,可她抖得厉害,尽管依言紧紧捂住了耳朵,多半还是吃不消风雷术的声势。
翠绿的光潮终于收回,万鼠妖君像一块被拧干的抹布砸在地,看去只剩一口气。
糟糕的是,令狐看去好像也只剩一口气了。
秦晞懊丧地松开手,却觉她没骨头似的顺着他整个人往下呲溜,竟已晕了过去。
不晓得什么缘故,她像是掉进过水里,衣服和头发都结了冰,而且看着像是在地被拖了一段,衣衫破裂,斑斑点点的血迹渗出来。
可她最重的伤在手腕,被铁荆棘术刺穿,血流不止。
真是没常识的大荒人,铁荆棘术怎能碰?
无名的怒火开始灼灼跳跃,找不到可发泄的对象。
秦晞一言不发疗完伤,脱下身的霜色氅衣罩住她,便在此时,行宫内传来动静,修士们终于吵吵嚷嚷地找出来。
他们多数是被姜书用冰水泼醒的,一个个满头结冰,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就被告知外面有妖君要戕害太脉,只得慌忙出来寻找,此时乍见万鼠妖君几乎成了老鼠干,登时纷纷惊呼。
赵振面颊犹带被抽出来的红痕,只急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鼠妖莫不是那个被褫夺了封号的?为何他……”
秦晞扫视一圈,没见着周璟,便道:“这些回头说,我先去找丛华。”
赵振终究老成些,急忙拦住:“榣山甚广阔,只怕还有什么厉害妖类潜藏,万鼠妖君和这位师妹先让我师弟妹们送回水榭,我们剩下的去找丛华兄,有紫合镜在,断不会错过一丝痕迹。”
送回去?又让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离开视线?不可能。
秦晞一把将昏迷不醒的令狐蓁蓁抱起:“我带她一起。”
*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周璟失踪了。
修士们几乎把榣山翻了个底朝天,他却像一片融化了的雪花,毫无痕迹。
赵振见秦晞眉头紧皱,便安抚道:“丛华兄修为精湛,不至于被大荒这里的妖所害,等天再亮些我们妖兽坐骑再细细找一遍。只怕行宫那些妖兵守卫也要醒了,此事绝不能叫他们发觉,我们先回去。”
秦晞低声道:“……他是被劫走了。”
周璟于剑道武行十分犀利,术法却不算乘,遭遇摧魂阵自然更难以脱身。他倒是不担心周璟轻易丢命,身为太一脉的修士,比眼下更可怕的危机都遭遇过,唯一不确定的是,昌元妖君究竟打算干什么。
如今想来,炎神之宴下,妖气被压制到虚无,修士无法察觉,且神迹素有惑人失踪的传闻,确然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可见这是布置周密的计划,绝非冲动行事。
然而,为何?
大荒的妖君们虽然个个嚣张跋扈,但能当妖君,总归要有些眼光见识的。百年前一战,太脉让大荒吃足了苦头,连荒帝也要让三分,两个妖君却阴魂不散,从南之荒追到西之荒,难以相信是为了栾木与臷民庄愤恨至此。
“回水榭。”
他有很多话要问万鼠妖君和那个牡丹花妖。
谁想水榭里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众修士刚踏九曲桥,便见白玉台横着一只巨大的银色收妖铃,本应被困在其中的墨澜伶人正被一位绝色女妖提在手中。
女妖长裙如金光织就,身量高挑,正是忘山伶馆的虞舞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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