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她早就摸透他这套扭曲作派,硬生生把脑袋塞进他怀里,勾着脖子,恨不能猴在身上,两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秦元曦,我好想你,天天都梦到你。”
他一点没被哄到,反倒被刺出些许情绪,似狂喜,又似恼怒:“花言巧语。”
她去大荒接受神工君考验,一开始说两个月,后来变成半年,半年又变成一年,结果三年后才见着她。尽管这些年中土与大荒通信比以前容易许多,不过就算时常写信,又怎比得上形影不离的相伴。
陌上花开缓缓归,她未免太过缓缓。
“三年了。”他下巴抵在她脑门上,用力厮磨两下,咬牙切齿一般,“你忍心。还跟我口蜜腹剑,巧舌如簧。”
他定是在说他自己。
令狐蓁蓁觉着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一拿到扳指就往中土赶,连口水都没喝。”
秦晞兜着她往屋子里走:“知道了,九脉主亲自为你斟茶端水。”
他很快便托了茶水出来,令狐蓁蓁方饮一口,却听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的绝学琢磨得如何?”
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修行上?她有点头大:“这三年我没时间修行,不过没事,我马上就搞定绝学。”
三年没修行还想一下搞定绝学,真不好说她是轻狂还是信口雌黄。
秦晞支颐看着她喝茶,忽然又道:“一脉你的师兄姐们都已当了长老,至于我,现在是九脉主,你见到我们以后要自称‘弟子’,知道吗?”
原来是要这样玩。
令狐蓁蓁一骨碌又滚进他怀里,悄声细语:“弟子恭喜九脉主……”
一语未了,天旋地转,成了九脉主的秦元曦带着他脉主的气势,要将这惫懒无赖大逆不道的弟子狠狠责罚一通。
令狐蓁蓁没骨头似的泡在浴池里时,霞光已透过木窗窗楹倾泻在清澈池水中。
秦元曦在后面替她将洗好的长发绾起,没一会儿,脖子上一凉,一条项链被他细细系上来。
“既然成了神工君,今日又是你生辰,送你的。”
他勾去她脖子上细碎的湿发,犹有点滴恨意,在她后颈上咬一口。
项链全由细小花朵拼就,无数五彩宝石点缀成花瓣,既漂亮又精致。令狐蓁蓁爱不释手地把玩半日,忽觉那些宝石触感并不像真正的宝石,顿时恍然:“这是魔气?”
秦晞握着双肩把她扳过来,项链搭配她如雪的肌肤甚美,他目中流露出愉悦之色:“你四处奔波,这样我总能放心些。答应你师父要好好照顾你,我不敢偷懒,回头记得替我向前神工君多说好话,别一见我就发火。”
令狐蓁蓁在他肩上蹭了两下,很快便从金雕镯内取出一只同样金光灿灿的镯子,上面雕了只小狐狸,可爱又灵秀。
“我也有贺礼送你。”她将金雕镯套在他左腕上,“你不是一直觉得宝具镯子比袖中乾坤好用?镯子和里面的好东西都是我亲手做的。”
什么好东西?秦晞好奇探进金雕镯,里面是十几件男子衣裳,已绣好避字诀真言。
衣服上还摆着两件拇指大小的物事,他捞在手中一看,一支是小巧玲珑的白瓷狐狸,莹润而略带翠色,正是当年元狐狸的模样。另一支却是绒线做的毛茸茸的小红狐狸,大大的耳朵,长长眼长长尾巴。
令狐蓁蓁急忙去抢:“怎么会放在这里?这是我的。”
秦晞将胳膊抬高,因觉水花四溅,便将她两只手箍在背后,只问:“是什么?”
“我做的狐狸。”她挣不动,索性放弃,“我不回中土,你也不来大荒,只能这样在一起。”
秦晞不说话,漆黑眼底那些清透的火焰像是要燎烧去睫毛上,先盯着她看了许久,又盯着两只小狐狸看了许久。
心底残存的些许乌云彻底烟消云散,他抬手将它们又收入金雕镯:“归我了。”
令狐蓁蓁只觉他两手来握腰,正欲抗议,却听他低声道:“长老脉主随意去不得大荒,不过下次你要还是几年不回,得罪四位荒帝我也只能多去几趟。”
她摇头:“不会,以后我时常在中土。”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已经是神工君了。
秦晞吻去她唇珠上的水滴:“那以后住我这里,我负责你的修行和绝学,你负责挡退我的甲乙丙丁。”
难道不该是反过来?
令狐蓁蓁又觉他脑袋往怀里钻,紧紧贴在心口,双臂收紧,仿佛要揉碎她似的,过了许久,他才轻轻说道:“蓁蓁,别离开我那么久,我受不了。”
*
成为九脉主的永曦君,莫名在洞府窝了好几天后,终于又一次如常出现在千重宫。
辰时不到,守在半空回廊前的年轻女修士们多了数倍,九脉主惊人的年轻隽秀令她们十分难忘,更难忘的是那抱猫离去的传闻。想象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对毛茸茸的小狸奴生出满脸宠溺的模样,少女们心尖儿颤得厉害。
水色的挺拔身影很快出现在回廊,并不是一个人。
被修长手掌牵着的也不是小狸奴,而是个服饰华美的妖姬,浅碧衣裙上绣满桔梗花,随着步伐款行,千万花朵像是也随着缓缓摇曳。
廊上风雪环肆,拂动妖姬色泽稍浅的长发,永曦君抬起长袖替她遮挡,顺便将白珍珠发簪翻了个面,低头不知和她说笑什么。
年轻的女修士们慌了,原来这位九脉主有爱侣?以前没见过,难不成昨日堪堪一见钟情?她是谁?
入门未满三年的少女们很快便从自家师兄师姐处得知真相:这位名叫令狐蓁蓁的一脉修士是半途被大脉主从大荒带回来的,最开始甚至为她安排“小师姐”这一甚高的辈分,盖过所有一脉修士,后来多半是抗议声太大,她便成了“小师妹”。
能进一脉的都是天之骄子,与令狐蓁蓁一拨的一脉修士个个入门二十余年便创立绝学成为长老,她却并不专心修行,时常要离脉,这次更是一去三年之久。奇异的是,大脉主对她的行径似乎十分纵容,从不过问,就连其他脉主长老们也视如不见。
为了什么缘故?难不成她是大脉主的血亲?
在年轻修士们纷纷猜测令狐蓁蓁有什么攀亲带故的关系时,她却坐在千重宫属于九脉主的雅室里,对绝学的事焦头烂额。
秦晞摆出谆谆善诱的慈师模样,与她讲解:“所谓绝学就是你自创的厉害术法,多数绝学只能为己所用,少数可以传承,譬如神和宫的一尺墙可传承,你父亲的龙群飞刃则只能他自己用。”
令狐蓁蓁一时没有头绪,只好问:“你的绝学是什么?”
丝丝缕缕的电光立即充斥雅室,秦晞用下巴指了指它们:“冷电就是。”
“你那么早就有绝学了?!”她倒抽一口凉气。
“那时候只能叫自创术法,破绽和缺陷都很多,称不上绝学。”
秦晞心念一动,雪亮的冷电登时变成了明艳的翠绿色,他信手捻起一根电光丢去窗外,外间冰雪霎时“呜”地一声旋起巨大旋涡,四下里炸裂弹飞,露出漆黑地砖。
“经过多年演化改进,现在才能叫绝学。”
见令狐蓁蓁还是没有头绪,他安抚道:“虽说修士并非世间行当,不过个中原理与手艺人差不多,都是熟能生巧。你先静修一段日子,对自己所学彻底了悟掌握,不用着急。”
说着他又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弹过来:“计划列好了,照着做。”
令狐蓁蓁见上面所列计划无比详尽,连每日什么时辰该做什么都写的一清二楚,终于有些佩服:“好,我知道了。”
她素来尽责且专注,一旦决心做好什么事,马上就会投入全部精力,不想他这计划白天安排得极有水准,到了晚上却全部指向“秦元曦”三字。
与秦元曦说话,与秦元曦沐浴,与秦元曦枕一个枕头。
令狐蓁蓁只觉一言难尽,下一刻他便来轻揉脑袋,声音温柔:“你别练太快,慢慢来。”
她懂他的意思,秦元曦颇爱这调调,一路从师弟做到师兄,从师兄做到脉主,现在要跟她玩师徒游戏了。
果然他下一句便是:“下回叫声师尊听听。”
令狐蓁蓁不为所动:“你叫我声师尊,我教你手艺人的东西。”
秦元曦在她面前向来能屈能伸,当即蹲下来轻软地唤了声:“师尊。”
她将手艺人的书册递过去,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晚上再叫一遍。”
过了片刻,偏头去看,他的耳朵尖红如玛瑙。
明明每次是他先挑起,还要红耳朵,还摆出“你怎么可以这样”的眼神。
秦元曦,无药可救的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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