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平日交际甚少,几度寒暄过后,李淳风似乎想起了什么,爽朗笑道:“小道在秦王府任职记室参军时,便闻骠骑将军李君羡常常单骑出列,为大军冲锋陷阵,战后亦是手不释卷,今日一见,果有龙凤之姿啊!”
“不敢、不敢!”李君羡抱拳还礼,“黄冠子聪慧过人,又精通历法,他日必为皇族赏识,得以造福世人。”
言罢,二人皆是仰天一笑。性情相投,促使李淳风二次热情迸发,正好小道童已经铲来春雪,李淳风推开左右,寻来一张案几,摆在跳动的炉火一侧,禀礼道:“小道手脚笨拙,不像五郎斫脍刀工冠绝长安,倒是从师父至元道人那里学得一手烹茶技艺,五郎若不嫌弃,小道今日便献丑了。”
来唐已有七日,饮食方面尚能接受,唯有这佐料充足的香茶,李君羡实在接受不了。不过看着李淳风如此热情,他也不好推辞,随即牙根一软,强装镇定地道了个:“请!”
小道童闻言,贴心取来一套精美绝伦的煎茶器皿,待一切事宜准备妥当,李淳风略一微笑,探手从飞鸿球路纹银笼中取出已然焙出水分的茶饼,置于一槽鎏金鸿雁流云茶碾子中,将茶饼碾制成粉,再借飞天仙鹤纹银茶罗筛除茶末。
此时炉火上的茶釜如鱼目微有声,李淳风手捻竹匙,从鹺簋(cuo gui)中取出细盐倾于釜内,不断调味。待釜内缘边如涌泉连珠时,取出一杓沸水搁在一旁,继而将量好的茶末猛然倒入,顷刻釜内茶汤腾波鼓浪,如奔涛溅沫,再将此前二沸之水倒入釜中止沸,以一柄纹草银勺搅动拍击汤面,培育汤花,浮沫泛于釜边,便是茶汤精华。
李君羡沉寂之间,五碗清香饽汤已然盛于眼前,不由脱口赞道:“茶器精美,茶艺更是精绝,黄冠子好雅兴。”
南青北白,李淳风将那通体透白的玉盏缓缓递上,绿色茶汤摇曳其中,喷香诱人,作了一个道礼:“当年随师修道,我年幼心性不专,师父便以烹茶技艺,教我修心,而今入朝为官,许久不作,生疏了。”
南墙的帷帐在寒风鼓动中呼呼作响,雪花翻飞涌入厅内,两人对饮几盏香茶,李淳风趁兴从小道童手中接过木匣,推于李君羡眼前:“小道愚钝,不知五郎所赠之物,作何用处?”
“测风!”李君羡说时,弹开木匣,取出玉叶,一口热气催动风车徐徐粼动,玉叶中残留的斑斓渐而化作一圈光影,紧紧抓住了李淳风的眼神。
“何以?”李淳风顺手接过玉叶,学着李君羡一般催动风车,时而轻捋短须,时而眉头紧蹙,越看越是入迷。
李君羡也不着急解惑,只待其脸上疑云纵横之际,这才摇手指向厅外,轻语道:“若以黄冠子口中之气化作厅外寒风,以玉叶化作照壁四周盘踞雪梅,一人吹之,花影粼动;九人齐吹,花枝乱颤;百人鼓动,必摧花败叶。”
思绪紧随李君羡的提点,李淳风星眸中渐渐凝聚一团智慧的光芒,却又听李君羡道:“若再将雪梅化作千里,清风掠过,动叶十里;劲风使来,摇枝百里;狂风席卷,落叶折枝千里尚未不可……”
看着李淳风一步步陷入智慧的海洋,李君羡端起案上最后一盏香茶,一饮而尽,苦涩漫布舌苔冲击味蕾,仍是难以抑制心中欢喜:文科生已经将想象力表达出来,就看李淳风能否提前领悟风的等级,若是有幸,再指点他造就出世间第一架风速仪,也未尝不可。
接受使命的召唤吧,李淳风,你就是那个世界上第一个为风定级的人!
寒风涌进大厅催动风车滚滚,犹如历史的长河奔腾在李淳风脑海,未来的科技化作一粒种子,埋进智慧的土壤,会孕育何样的绚烂,李君羡呆望着,希冀着。
茶釜内新添的雪水沸了又沸,炉内火炭终于忍受不住摧残,飘出缕缕青烟,随肆意的寒风卷积在飞雪漫漫的天空,小道童上前摇晃痴呆的李淳风,像是在摇曳本就属于天地间的一颗树苗。
良久,李淳风回过一丝神志,四周熟悉的杂物再一次填满他的而立之年,望着手中依然旋转不止的风车,起身拜道:“承蒙五郎指教,不知此物唤作何名?”
“唉!终究是时机未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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