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李君羡诚然道:“如今我朝定国老将犹在,军权交错纵横,圣人既已示戒李卫公,必然下定决心整顿,而定方兄履历清明,少有结交,正是圣人所需之材。”
“此言差矣!”苏定方打断道,“诚如五郎所言,我朝定国老将犹在,然,新辈亦是频频崭露头角,而今海内清明,国立日渐昌盛,他日出兵,圣人自当选用新辈,何需我等垂垂老将?”
“定方兄错矣!岂不知新辈勇进将才,尚需稳重老将压阵,定方兄怎就身陷武将之冲杀,而忘却上将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
一声长嘶过后,苏定方猛然拍响鱼木脑袋:“久为冲杀武将,思想僵化,忘了上将伐谋之道,承蒙五郎点醒,愚兄感激不尽。”说罢,长施一礼拜谢。
观其眼神清澈,此前的失意尽散如烟,显然已经开悟,李君羡又嘱咐道:“而今定方兄当谨记武将之才,恪守己业,于家中韬光养晦,伺机而动,累计功勋,他日好大展宏图。”
正如此前所言,上将之谋,若无阅历相辅,只能窥其皮毛,李君羡一番谆谆教诲仍未安抚下苏定方躁动的武将之心,只见他憨笑道:“非愚兄心切,实乃家赋闲数载,岁月蹉跎,磨人心志,恐难以相继,还望五郎告知,何时才能出头?”
长叹一声,秉着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李君羡轻声耳语道:“圣人再是盖世之主,亦逃不过皇权传递,届时新主急需立威军中,方为定方兄为新主扬名立威之时。此后只需如李卫公一般,学得知进知退,必可万古留名。”
饼画地倒是奇大无比,让人心痒难耐,只是李二如今身强体健,每年闲暇都要出城狩猎,哪有传位之相?苏定方半信半疑地看着成竹在胸的李君羡,却听他又叮嘱道:“此间所言,已道破天机,切不可与他人道说,否则,我性命忧矣!”
嘴里回着谨记,苏定方却是陷入了沉思,二人各自双手附后,任由窗外初升朝日沐浴昨夜的疲惫,思绪飞舞。
良久,苏定方转身抬头望着高大伟岸的李君羡,笑道:“五郎深谋远虑,何以与我同为中郎将,止步多年不进,莫不是亦有宏图远志?”
有个屁的宏图远志,彻夜未眠,想不出如何破解李君羡逆臣命运,还不如回天朝做个实验小白鼠,享受996福报。
念及此处,李君羡不由长吁短叹,苏定方却是会错了意,憨憨地笑道:“此事想必五郎亦是身在其中,不知自解。昨夜承蒙点拨之恩,如今愚兄斗胆相告。你李君羡李五郎早年英勇善战,且战后常常手不释卷,本应为当世文武双全的名将,然你身具精绝斫脍刀工,又不与同僚分享,怀璧其罪,犯了众怒……”
“莫不是定方兄馋嘴了?”
“非也,实乃愚兄肺腑之言。”苏定方一本正经道。
话到此处,苏定方语塞难当,却又不忍李君羡继续深受其害,拉下脸恳切道:“其实我也是曾听人说起,早年五郎慷慨大方,无论王侯将相,还是麾下兵卒,往来登门者,皆以盛宴款待。只是自你征战吐谷浑,从兰州调回长安,驻守玄武门之后,你家那位夫人……夫人嫌贫爱富,闭门谢客了麾下兵卒,只让你为王公贵族斫脍,自此你在军中威望尽失。”
闻言,李君羡丹眸一瞥,暗自思量,诸如此类背后道说他人家事,一般武将可没那么嘴碎,况且苏定方在长安少有结交,平常百姓亦无从可知,唯有一众文臣武将的夫人们闲聊之际才能互相通传。不禁笑道:“何人所言,莫不是兄嫂?”
当场被拆穿,苏定方难免尴尬:“愚兄也是为你着想,若有冒犯之处,全当胡言。”
“何来冒犯之说?还应感谢定方兄点醒。”
说罢,便要告辞离去。苏定方以为自己乱嚼舌根,伤了李君羡颜面,极力拉扯致歉,却见李君羡坦然道:“非定方兄之过,乃我确有要是在身,待了结此事,定然府中设宴,以谢定方兄点醒之恩。”
此话说得苏定方云里雾里,而他确也留不住李君羡,只好亲自为其牵来马匹,一路相送至朱雀大街,二人才暂作告别。
回到宅中的苏定方本想补个回笼觉,然而李君羡所言的智慧犹如一团熊熊烈火燃烧在他胸膛,昔年的抱负不断抨击着他心头的尘埃,热血难当,苏定方索性翻身下榻,唤奴仆去备好马匹,他要回始平与夫人商议商议。
“想来夫人怒气未消,大人此番前去,免不了被老夫人训斥,可千万别由着性子顶嘴。”老管家架着还未恢复的臂膀,好心提醒道。
但见苏定方大步上马,紧勒缰绳,脚下一蹬,风中传来他的朗笑:“此番你家大人回去,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突然,他急停马步,回身叮嘱管家道:“若那牛鼻子归来,你半夜帮我在他家门口放一把火,待我回来,再亲自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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