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当李君羡破门而入的一刻,李淳风宅院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他四处翻找的凌乱之声,卧榻、厨间满落灰尘,久无居住,唯有那尊仿制的浑天仪有过移动痕迹,李淳风、袁天罡二人更是没有半点踪迹。
顺手掠过梁柱一侧悬挂的玉柄麈尾,麈尾飘零的兽毛飞舞在空荡荡的正厅,李君羡像是被迫哄熊孩子一般,努力将嘴角憋出一道狰狞的弧线:“有朋自远方来,黄冠子岂能拒友人于门外?”
言罢,却是想起自己已然破门而入,又禀笑道:“黄冠子莫怪,实乃多日不见,甚是想念黄冠子煎煮的香茶。”
“听闻黄冠子好友袁谶纬亲临长安,为何不出来一叙?”
“哎呀,走水啦!”火折漏出的火苗点燃李君羡手中的麈尾,兽毛瞬间以燎原之势吞噬了整个麈尾,散发出一股奇臭无比的异味,萦绕正厅。
任由李君羡如何折腾,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反倒是将门外守望的鲍伯吸引进来,随着李君羡的步伐寻视许久,亦是未曾发现二人踪迹,不禁眉头紧皱:“我明明看见二人正在摆弄这尊浑天仪,怎会悄然没了踪迹?”
一种莫名的预感悄然涌上李君羡心头:“你确定袁谶纬亲临长安了?”
“岂能有错!”鲍伯脱口道,“当年你我麾居王世充帐下,我曾在洛阳清化坊亲眼见过袁谶纬为人摸骨看相,其相貌我铭记于心。”
二人不信邪,借着鲍伯做过斥候的经验,又里外翻找了一遍,仍是没有半点痕迹,李君羡不禁恼火:“李淳风出来,别躲在犄角旮旯不作声,我知道你在家!”
空荡荡的庭院没有一丝回应,李君羡心中不由腾起一股怒火,于厨间提来两捆薪柴,堆在正厅李淳风那些奇形怪状的器皿前,一边滴上灯油,一边四处叫嚷道:“黄冠子再不出来,你半生心血可就化为乌有了!”
鲍伯以为他只是为了逼迫二人现身,刻意示威,没想到一个不留神,李君羡已经点燃了梁柱垂落下的幕帐,火势腾空而起,幕帐煞时被火苗舔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匍匐在梁道之间,而李君羡却是没有扑灭的意思。
李淳风毕竟乃太史局承务郎,朝廷命官,袁天罡亦是为诸多显贵摸骨相过面,若是今日烧其宅院,查察出来,李君羡便是犯了众怒。鲍伯眼疾手快,顺着牵绳极力扯下幕帐,抛出厅去,厉声劝道:“勿论五郎与李淳风有何仇怨,也不该放火毁其屋舍啊!”
然而李君羡却是全无悔意,要去点燃那堆薪柴,鲍伯忙抢过火折:“袁谶纬既已来了长安,即使不曾现身,也当返回洛阳,五郎可借九处监门之力,守株待兔,盘查进出,必然有所收获。”
见李君羡终于有所清醒,鲍伯又劝道:“况且五郎几番呈递拜帖与梁国公,才得今日一会,眼下几近时辰,当需快马加鞭赶往务本坊赴约。”
二人突然现身,又悄然没了踪迹,着实扰乱了李君羡的思绪,静心收神,他横立厅中,凝气呼喝道:“既然二位不便现身,我也不再叨扰,只是日后长安风起云涌,可别怪我。”
言罢,与鲍伯径自出了府门,策马挥鞭,扬长疾驰而去。
如果说辞去玄武门戍卫一职是以退为进,让李二暂时打消疑虑,那么约见梁国公房玄龄,便是致仕后的一道保命符。毕竟一旦卸职,难保李二不会有千百种方法,让李君羡死的悄无声息。而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只要搭上房玄龄等一众近臣,万一朝中有个风吹草动,李君羡也好有所准备。
再者,他日可借房玄龄等人举荐,转为儒官,如此以来,即可实时知晓朝政,亦可寻找良机彻底额破解谶言星象。
只是本体与房玄龄之间误会较深,原因乃玄武门之后,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尉迟敬德,四人首居一功,眨眼变作长安四大金刚。其中唯有尉迟敬德出身武夫,负功自傲,四处道说一众儒官短处,房杜二人亦是经常被其辱骂,几人不和之事早已传遍坊临。
杜如晦病故前夕,李二还曾亲自下场调节几人之间的宿怨。
未果……
于是自贞观四年起,尉迟敬德便开启了外任之旅!
而李君羡与尉迟敬德在外人看来,一直走的比较近,恨屋及乌,自然成了房玄龄心中一丘之貉的粗鄙武夫。此前在金城坊照看秦叔宝病情期间,曾差鲍伯呈递过三次拜帖,都被一一婉拒了,后来还是蒙秦怀道与房玄龄长子房遗直作说客,才得以应下约见。
只是身为时宰的房玄龄,近来因此前城南数坊被积雪压塌一事,和为松、丛二州地震调拨粮款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经过多次调动,这才腾出今日申时相见的机会。
房玄龄居住的务本坊地处皇城安上门前,乃公卿大夫居住要地(东侧便是人人向往的平康坊),半西划于国子监,与西川进奏院相接。早年传言,坊内西门每逢风雨曛晦,便闻喧齐聚,而秋冬之夜,又闻买卖吆喝,但遇月圆,更是鬼吟六街,鼓绝行人,于是便有了‘鬼市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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