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眯着眼睛,吞下一大口凉啤酒。
“你不是,很糟糕,很糟糕的人不会问这种问题。”
她沉默了一会儿。电视机里,斗兽场中濒死的生化怪兽再次站了起来。
“亚历克斯,”少年扭头看向李慧,她半睁着双眼,打了一个酒嗝,“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好人,特别善良的好人。”
“如果我也不是呢?”
李慧笑了,黑夜里,她的眼睛在闪光,“如果我也是个很糟糕,很糟糕的人呢?”
男孩沉默了,他不知道李慧在说些什么。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那李就是落入人间的天使。
她怎么可能是个很糟糕的人?她最多就是,容易轻信,她连他这样坏家伙的话都敢相信。但,那算不上缺点。
“看,你不说话了吧。我认识你,就如同你认识我一样,都是很片面的。”
李慧放下了手里的易拉罐,“太片面了。”
“你了解的只是我想让你了解的那部分我,而对我而言,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你从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在我眼里是新的,一张白纸一样崭新的人。”李轻轻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肩膀,“从我,这个刚认识亚历克斯的人的角度看来,你不错。”
少年的目光有些游移。
李慧看着他,收敛了笑容。她侧过身来,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要不,从今天开始,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好不好?”
“我,李慧,很高兴认识你。”她向少年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男孩郑重而有力地握住了李的手,他终于抬起头来,俊俏的脸上,一双蓝色的眼睛,此刻闪闪发亮。
“早休息吧,我的新朋友。”李松开了手,拿起没喝完的啤酒罐,起身,几步走到楼梯口。
爬了几阶台阶,她回过头来,冲还在注视着她的亚历克斯笑了笑,客厅里既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月光穿过树影,如同一件水墨斗篷,披在少年的身上。
李慧笑了,加国的月光让他看起来像个流浪的东方侠客。
今晚的月色,真是不同寻常地美好。
“晚安”,她说。
“晚安,”他捏着牛奶盒子,一种从前未曾有过的冲动在内心激荡。
这天晚上,亚历克斯睡得很不好,背部隐隐的疼痛始终折磨着他。
他想上厕所,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趿着拖鞋,正准备开门。突然间,他听见有人爬楼梯的声音。那人像是赤脚踩在铺着厚地毯的木制楼梯上,脚步踏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轻响,一阶又一阶,走的慢而小心。
黑暗中,少年放轻了脚步,他紧紧握住了门把手,一点点地旋转着,门锁的弹簧被一节节地压缩,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他轻轻推开客房的门,悄声躲到了客厅的沙发后。
客厅的落地窗都锁着,木板也并没有被移动。那么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
二楼?李慧住的地方!
有人进来了吗?该死,她怎么样了?
亚历克斯心头一紧,他四处瞄了一圈,那根棒球棍已经被收进了地下室,客厅里没有趁手的家伙。他握紧了拳头,右手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他要盘算好时机,给这个该死的入侵者致命的一击。
一个瘦小的影子出现在楼梯上。李慧一只手拿着玻璃杯,另一只手摸索着楼梯的扶手,没有开灯,走得小心翼翼。
她下了楼,在墙壁上摸了几下,才打开了厨房的小灯,打算去接杯水。
鬼使神差般的,亚历克斯并没有起身,他依旧藏在沙发后,屏住了呼吸,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李慧走进厨房。她穿着白色亚麻布的睡裙,披着一件薄衬衫,整个人显得那么瘦小。她的双肩薄得像纸片儿。
伶仃,对,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她的瘦,那就是伶仃。
他蹲在黑暗中,看着厨房昏暗灯光下的她,打开了水龙头,接了半杯水,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什么东西,送到嘴巴里,吞下一大口水,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她单手撑在橱柜上,叹了口气,放下杯子,用另一只手狠狠掐着自己的眉心。
昏黄色的灯光下,这画面极具不真实感,像是旧电影中的一幕。
屋外又起风了,冷空气从木板的缝隙中挤进客厅,发出阵阵呼啸。
“如果我也不是呢?如果我也是个很糟糕,很糟糕的人呢?”亚历克斯没由来的想起了李慧今晚上的那句话。
他扶着沙发,站起身来,走向昏暗灯光下的李慧。李大约听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见亚历克斯,吓了一跳,竟然哆嗦了一下。
这一哆嗦,让少年觉得很可爱:她像只收到惊吓的兔子。
“下来吃个安眠药。”李慧抬起头来仰视少年,她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昏暗的灯光衬得她格外苍白,如同一张褪色的旧照片。
“哦,我起来喝水。”少年撒了个谎。
李慧轻轻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厨房。
拥抱这样骨瘦如柴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会像兔子一样吗,柔弱可欺,瑟瑟发抖?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想法把他吓了一跳。
等了几秒钟,少年悄悄跟了出来,借着厨房的灯光偷偷看向走上楼梯的李慧。她上楼梯比下楼梯快得多,光裸的脚踝纤细的仿佛一捏就碎,小腿的线条简明而流畅,有种独特的清丽美感。
她太瘦了。没有灯光的二楼一口接一口地把瘦小的她吞吃入腹,或者说,是她自己,一步又一步走进了黑暗之中。
他愣了一会儿,这个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很糟糕,很糟糕的人吗?
亚历克斯端起了她喝过的玻璃杯,猛地吞下杯里她剩下的残水,然后放下杯子,冲向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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