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门，是明亮而安静的中厅，四处是厚重的深红色木制书架，数不完的书，和来来往往的人。这些脚步匆忙的过路者不断地让他想起食堂打工的那个犹太学生。

他们有着相通的气质。一种让他向往的气质。

亚历克斯有些目眩神迷。他像一只扎进了牛奶桶的老鼠。

阳光透过玻璃窗扫过一排排的书架。

李慧让他工作，他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李慧让他读书，他又该从哪里开始呢？

少年一路询问，找到了一层的电脑区，登进了李给的账号。他想从她看过的书开始看起。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有关她的一切都能给他一种毫无用处的安全感。

“《飞机是怎么产生升力的》，没兴趣。”

“《涡动力学》，《边界层理论》，《空气动力学基础》，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少年扫了一眼，李的借书记录一大半都是专业书，大部分尚标着待还，这些东西他既不感兴趣也压根看不懂。翻了两三页记录，他把人类能看懂的书都找了出来，七八本，堆在了桌子上。

《鱼翅与花椒》，两天前刚归还，他手里拿的应该就是李慧借走的那一本。少年兴致勃勃地翻了翻。

呵，做菜的，好没意思。他随手一扔，书里掉出来一张薄薄的硬纸书签，一面用清丽的花体字写了一首并不是十分规范的小诗。

“我是人间一缕幽魂，

是凡世一粒尘土

沉重的骨骼压的我喘不上气

厚实的皮肉是不断增生的肉瘤

欲望是疾病，情感是症候

生于无形的虚空

我本自由

来自不变的永恒

我即孤独

在幻想里切开手腕

结束这个悲剧

挣脱命运的束缚

我一遍遍的死去

醒来才痛苦的知道

孤独是一种业

我的罪孽永远无法结束”

亚历克斯把这张书签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是李的笔迹。书签的背面还有两个中文小字“李慧”。

“李慧”应该就是她的名字。

他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亚历克斯把书签夹回了书中。

这一定是她留下的东西，他有些庆幸是自己找到了。

大约是疑心她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其他东西，少年把面前的书细细的翻了一遍，都是纪实文学。

她喜欢看这样的书吗？

按照归还的顺序，他第二本翻开的是一本关于坚守的爱情的硬皮书。书里的故事痛苦而又美好，真实的故事总是痛苦而又美好的。

“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只要想起你来，就黯淡无光了，就微不足道了。”李慧在他的眼里也是这样的，发着光，这世界上不会比她更善良的人了。

住所，工作，他曾经渴望的一切都是她给的。

她是他认识的人当中，第一个真的愿意帮助他，愿意相信他的好人。

而且，她很美，她有种独特的美，亚历克斯无法描摹的美。

直到傍晚六点半，肚子饿得咕咕叫，少年才放下手里的硬皮书。一时之间，无法自拔。

走在回家的路上，跟他同岁的朋友彼得打来了电话。

“亚历克斯，我有一件大好事！”

少年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记得苏菲吧？我马子。”

“你第几个马子？”

苏菲是个漂亮姑娘，但并不算个好姑娘。亚历克斯只见过她一次，在深夜的M区街头。

“她怀孕啦！我要当爸爸了。兄弟，我要当爸爸了！”

彼得兴奋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明天！好兄弟，明天我要带你做件大事！”

“妈的，我要工作，老子是正经人了。”

“周六，周六好不好？求你了，请你吃大餐，亚历克斯，我真的太高兴了，我要做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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