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喜儿一夜没睡,也没说话。
她有她的心事,我有我的困顿。
我们点了蜡烛,我们俩就直愣愣地盯了烛光,烛光晃动,摇曳,半分烂漫都没有,反而总是透露着肃杀之气,越看越困,却越看越睡不着。凝视了一会儿,就要举手去擦眼泪。就这样,我俩一边让思绪飘远,一边擦着不知是动情还是被烛光晃出来的泪水,只等一夜过去,天光大亮。
昨天弄怀的门,还没修好,也没有人来修。
我和喜儿一转头,就能看见外头车马齐备,鹅蛋脸站在中间,国字脸们一边五个,从他左右排开,像个展翅高飞的巨型铁翅膀。
我吓得躲进了被子里,一进被子,我就飞快地勘察自己是否穿了裙子。幸好,幸好,是穿了的。是昨天夜里出门时,我自己挑了换上的浅紫色绣着紫贝壳的裙子。我真是晕了,居然吓得以为自己没穿衣服。
这时,喜儿挪了挪身子,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扶着窗沿站起来。“小姐,我想我们该走了。”
我整理了一下头发,走了出去。
我还没说话,鹅蛋脸就开口了。“公主,请。”
我看了看他,奇怪,一夜过去,他整个人变小了,变得小巧玲珑,一点儿都不可怕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趁着这股幻觉,我厉声说,“喜儿也要上车来,她是我贴身婢女,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可不放心她和你们一起走。这路上只怕是没有泥泞坎坷都要被你们走出不少泥泞坎坷来呢。”
鹅蛋脸笑了。“这有什么,喜儿,你过来。”
喜儿吓了一跳,手不由自主地挥舞着,想要拒绝。
我喊她。“喜儿,你这是做什么?”
喜儿看看国字脸中最中间的那位,又看看鹅蛋脸。她快哭了。只见那国字脸微微点了点头,她才如释重负地钻进了马车里。
关上了门,我赶快拉下了帘子。
我拉着喜儿的手,愤愤然地说:“喜儿,你拖拖拉拉做什么。现在就怕他们,到了宫里该怎么办呀。”
喜儿还是紧张的,整个人坐得笔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真是一点都不敢惹他们。”
看她这么可怜,我欢欢喜喜地一把抱住了她。“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好好把你留在我身边,来,你给我拉钩钩,我们要一辈子做最好最密切的姐妹,一辈子都要保护彼此。”
喜儿笑了,但笑得不够自信,气虚得很。她伸出了小拇指,又犹犹豫豫地不敢往我的小拇指上挪。
我等不及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扣在我的指头上。“说好了,进了宫,我们就互相保护,再也不让彼此受苦了。被姨太们欺负的时候,我总想着,她们和爹爹有那么一点千丝万缕的联系,进了宫,就都是陌生人。我想好了,她们对我好,我就对她们好,她们要是对我不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咯噔一声,人车马都启动了。
走到家门口,我撩开了车帘向外看去。
没想到,却与家里的姨太、哥哥、姐姐们对上了眼,这是昨天最后一次受他们欺负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们。
我拍着喜儿,让她看。“喜儿,你看外头。”
喜儿回说:“啊,真是恍若隔世啊。”
我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他们有些不一样了。”
喜儿又看了看。“咦,他们都没穿那些华贵的衣服。”
我又勾着头,看了看。“啊,还真是。而且他们的头也抬得不高了。”
这次,喜儿放下了车帘,低下头,盯着不断搓弄的十根细指头。
我有些莫名其妙。“喜儿,怎么了?”
喜儿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他们就算遭遇再残酷的报应,也是因为过去做了太多坏事。”她囔囔地说,仿佛是说给我听的,仿佛又不是说给我听的。她说完,吸了吸鼻子。“算了,小姐,你说的对,我们应该享受新的生活,别人的痛苦也不是我们可以拯救的。”
我看着喜儿,看得久了,我噗嗤笑了一声。“喜儿,你怎么也心软起来。你真是太有趣了,居然可怜起他们来了。你真是个心软的人。”
走出了边境城,没有了树荫的遮蔽,阳光直直地晒着马车,像是一个巨人用炙热的双臂,环抱住马车,生生烘烤着马车。车马摇晃,车里又闷热,本来就催人瞌睡,这一下子,我就困得不行,倒在喜儿肩头睡着了。
等我醒来,我们已经到了客栈。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喜儿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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