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对着她相对于女子而言,过于“英挺”的外貌讥讽嘲弄一番的。
“可有些人偏生记不住。”长玥重新坐正,声音轻若羽絮,但语气间分明有些讥意。
这话如细若毫丝的微风一般,落在了茶水漾开的水纹上,却未清楚落进身前人的耳旁中。
哐啷啷,一声鼓声如惊破碎石般乍起,随即便是阵阵锣响应声而落,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处,响彻了整个京雍的市街,但凡在这京雍居留几日的人都知晓,这单皮鼓配着檀板一响,就是这最大的戏楼鸣觞苑的开戏响。
曲板响,伴锣声,便是入戏。
郁烨同长玥的马车正好经过这鸣觞苑附近,以至于这戏曲的咿呀声清晰传入两人耳中,随着曲转承合,婉转声落,那台上的青衣语调嘁嘁,婉转低凄,如泣如诉,楼里的这青衣明显已成了角,这一转一和的唱调皆是情真意切,感人非常,可长玥听着明显不满意,那好看的长眉挤在了一处。
“湘女怨,这青衣没唱好。”
这句话倒是说的清晰,让对面的郁烨收入耳中,她倒是对戏不甚了解,可此时她就是知道,还有人比她唱得更好。
令郁烨没有想到的是,长玥情绪来的快,消散的也快,在郁烨再次看向她的时候,长玥已经恢复了神色,只是她此时的注意力放在了郁烨脸上。
曲唱依旧,那婉约的乐声还透过挂起来的车窗,萦绕在两人之间。
“皇姐觉得这曲子熟悉吗?”
见长玥又向她发难,郁烨刚放下喉咙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目光不瞬地盯着身前之人,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摇摇头。
“也对。”长玥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白净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沿着杯沿轻轻摩挲,视线从郁烨方向收了回来,道:“你只会记得能为你带来利益的人。”
这倒是事实,没什么反驳的余地,但是按着郁烨的脾气,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在嘴上输了他人。
“皇妹倒是了解……”郁烨准备反唇相讥,但是她的话还未开个头,便听到轿外传来了书墨的声音,“公主,驸马在这街上,身边似乎还带着一位女子。”
等到郁烨抬头,从窗隙中望去之时,见到那宋澈身边正是皖香苑当下红牌姑娘洛凝,她微眯着眼,看那两人大摇大摆的在街口谈笑风声,宋澈更是不惧路人的目光,将香凝拢在怀里。
这下倒好,京雍又有茶余闲谈供人取乐了。
郁烨面色微沉,准备忽略而过,可当她无意间撇见长玥之时,就知晓她已然看清了自己的神色变化,便用一种挪揄的目光打量着她。
“驸马。”车架上的书墨跳下车,朝着宋澈走去,他先是行了一礼,随即开口,“本朝历代无驸马纳妾的先例,想必宋掌司也是知晓的。”
宋澈方才正揽着洛凝在这街上游荡,自得其乐,他本就不顾同皇家相传有克夫之相的公主定下的婚约,但迫于压力不得不从,风流成性的宋澈近几日被关地早已耐不住性子,所以趁着宋掌司进宫述职之际,忙得邀请这老相好洛凝“交流”感情,可洛凝今日需得出门寻香粉,本不愿太过张扬的他出于面子,还是硬着头皮出来了。
可是时运不济,这走出皖香苑还没几个街角,便碰上了景宁的车驾。
见书墨已开始转着弯儿地教训自己,宋澈倒也识相,便将同洛凝拉开三步之远的距离站定,似乎又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眉顺眼的赔笑:“书侍长,我今日同洛姑娘只是偶遇,得知她出门相看香粉胭脂,便想着学习些,也为公主挑选一二。”
“公主的妆匣自有宫中专门的嬷嬷准备,不必驸马操心。”见宋澈一副笑脸讨好的模样,书墨也不禁硬了语气。
这话传入马车中的郁烨耳中,引她轻声哂笑,宋澈这脑袋,也是转得挺快。
“原来是皇姐的驸马。”长玥出声,顺势掀起她右侧的轿帘,“我可要看看是何等人物。”
郁烨见她这番动作,不禁微蹙起眉心,却也没有阻拦,只是就着敞开的视野看向外面。
而宋澈那边,不时出席宫宴的他也知晓这郁烨生人勿近,旁人莫扰的脾性,今日时运不济,正碰上了撞口,这下只有小心翼翼,期望今日的景宁长公主心情不错。
正当他上扬着头,提起喉咙眼观望着车上之人的动作时,却见一抹明显高于郁烨的深红身影率先踏着马架越了下来。
“我还以为这驸马定是玉树临风,有着谪仙似的模样呢。”长玥上下扫了一眼,便轻蔑的脱口,随即回头同郁烨擦身而过,故意停在她的身边,“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定是以为长玥这是故意膈应郁烨长公主,但郁烨此时却没有听出这意味,而是似乎听出了她口中一种自负和满意的口吻。
而宋澈则还迟迟未反应过来,只是痴痴地望着长玥离去的方向,眼中明显已经失了神。
宋澈的这幅痴迷的模样落在郁烨眼中,若往深而宽阔的潭湖中掷了一颗石子,明显掀不起波澜,但荡漾的波纹却扰了它原本平淡如镜的水面。
郁烨抬眼,终于正眼看了一回这个数月不见的驸马,见他脸色依旧苍白,厚重的眼袋与乌黑下垂,让原本有几分英俊的脸廓瞬间显得粗俗起来,郁烨淡淡的垂目,见他腰间悬挂着那翠绿色的荷包,便迅速的缓勾起一抹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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