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上方的丧钟响彻整个京雍城的上空,哀寂传响,携着无边寒气把浓墨重重黑沉的夜幕给击破。
身后传来号啕又哽咽的哭喊,哀声震天,郁烨薄薄一件外袍被风扬起,衣袖前衫都是血渍,她眼神空洞,手里攥皱着一封罪已诏书。
乾安帝早便准备好了,同遗诏呈放在一处。
若不是这罪已诏书,郁烨不会像现在这般坠入绝望之境。
她以为除了失去谢予迟,不会再有什么能够让她产生末路穷途之感。
可手里的东西清楚的将她重重摔进现实,推至鲜血淋漓般残酷的真相。
乾安帝的罪已诏书所列有三罪。
第一罪,贪,为夺帝位,壮军势,以子换婆罗神药,造死军,掠商贾。
先帝在位之时,乾安帝尚为十三皇子,其母妃仅仅只是个官奴,无家世支持,即位自然也是遥遥无望,直到娶了蒋清如才有一丝转机,后来又凭着他自身心智谋略,成功夺得帝位,但危机尚未解除,兵力甚缺。
机缘巧合之下,他结识了婆罗祝司,答应用他的第一个儿子换来神药,后来用这药之后果然兵力大大增强,剿灭了所有其它逆反势力。
第二罪,私,以子易子。
为救他与蒋清如的儿子,乾安帝命其臣子暗中将先帝遗腹子同太子交换。
这时郁烨才明白蒋黎书口中所说的真相是什么,郁怀瑾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兄长,他本来会因婆罗的交易死去,却因交换身份存活至今,而郁景治,则是承受了郁怀瑾死亡命运的一枚被抛弃的棋子。
第三罪,罔厉杀人。
乾安帝得了那药后,首先用在了一支蒋家军上,蒋家军本就在战场上勇猛异常,用药后更是了战无不胜,但正如郁烨所经历的,那些蒋家军最后也会成为嗜血的怪物,最后只得自绝才能保全他人。
而乾安帝亲口告诉郁烨,她母亲正是因这第三罪而死。
蒋清如在借兵之时遭遇埋伏,不慎沾染上了血狂病人的血,乾安帝当即派人前往西境,要将蒋清如接回。
但蒋清如并未随接应回京,还是选择了留在西境,留在那个满是火红枫叶的地方,同与她出身入死的军士们湮灭于熊熊烈火之中。
一同带走的,还有那血狂症的祸根“神药”。
蒋清如心知此药不可留存于世,它是人贪欲,残杀,妄念的结合,若是让它蔓延,这人间将成为修罗地狱。
除了维护这世道,她也想为那个即将立于万人之上的帝王洗涤罪孽。
至于她是否知晓亲生儿子被自己的丈夫调换,郁烨不得而知。
她只知晓,此时此刻,乾安帝逝去后,这三罪的枷锁便缚在了自己身上。
将一切公之于众吗?
郁烨在问自己。
但她明知已经有了答案。
她回到秦皇后的永慈宫,清散了包括书笺在内的所有下人。
偌大的殿里没有点灯,只有郁烨独立的桌前燃着一支纯白的蜡烛。
未过多久,一道黑影缓缓打开房门,踱步来到郁烨身侧。
“公主……奴来了。”低哑苍老又有些细尖声调响起。
这人正是孙籍。
郁烨朝他伸出手,那掌心赫然躺着明黄色的圣旨。
孙籍不禁心头一跳。
“带着此物趁乱出宫,送到郁怀瑾所在的兵营。”
末了,郁烨又轻描淡写的补充一句。
“这是父皇最后的安排。”
明白了大概,孙籍停顿片刻,缓慢上前,恭敬地接过那圣旨。
他慎重地将将圣旨揣进胸口,朝郁烨躬身行过一礼,便立即转身离开。
“御花园最大那棵靠墙的梧桐树后有处狗洞,直达宫外,记住,去时躲开御林军,以及宫里头带着所有蒋家家旗的士兵,蒋黎书还未出城,去寻她们会更安全。”
“公主。”即将踏出门槛,孙籍终于将心里的忧虑说了出来。
“送走圣旨,您……恐怕有性命之忧。”
“无妨。”郁烨目光沉静,抬手将那封沾染着血渍的罪已诏书置于蜡烛的火舌之上。
待那纸张被慢慢点燃,红艳的火苗肆蚀而过,桌上落下几摊黑灰。
“他要杀,便杀吧,人左右不过是要死的。”
整整三千钟声终于停下,万籁寂静,以今晚起连续十日,宫里这个时辰都要鸣钟三千,足足达三万尚止。
郁烨抬起头,借昏暗的烛火打量起四周,眉心渐渐蹙起。
父皇既已驾崩,这座宫殿的主人便要立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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